私底下有恨毒他的,罵伶人、罵低|賤、罵陰溝老鼠長不成龍鳳、罵僧道命無後,早晚下地獄。
詛咒什麼的都有。
紀瑄……好像從來沒在乎過。
每每在宴會上,魯西望會尤其注意這位天官,想要巴結,卻尋不着機會。
可紀瑄孑然一身。
對這個世界,仿佛沒什麼可留戀的。
有時候,魯西望會見他盯着廊檐的風鈴發呆。
面上沒什麼表情。
眼瞳就像黑色的琉璃。陽光能透進去,但再也出不來。
他将曾經的紀府推平成廢墟,卻又在隔壁買了大片的房屋土地,内裡打通了,改建成紀府的模樣。
人人都在猜,他這是向皇上表忠心,要推倒舊的,重立新的。
可很奇怪。紀府的廢墟,他不讓旁人去。
叫人圍了起來。
聽說夜裡頭,總有鬼影缭繞的,簡直成了西京有名的鬼地兒了。
也有人說,是他請了神仙道士,布置風水,要鎮壓紀府的亡魂,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不得來找他尋仇。
總之,是說什麼的都有。
都是議論他瘋。
魯西望卻感歎,紀瑄真是心冷啊。
否則眼皮底下長大的妹妹,形影不離的,從沒虧待了他,聽說早些年,有看不起他欺負他的小侯爺小公爺,相府小姐還站出來,總維護他,怎麼就能下這麼狠的手?
權|欲|熏|心。
混|官|場的魯西望還比普通人更能理解,仍舊覺得紀瑄太狠。
對旁人、對自己都太狠。
想了這許多,魯西望換了藥,就等小厮回禀來。他取巧,教過了小厮,沒說就是紀瑄妹妹,隻說是個相似之人。
成了,他能在紀瑄那賣個好;不成,也不虧什麼。
紀瑄暗查這麼多年,都在找妹妹的下落。
不就是怕萬一妹妹沒死,找他報複嗎?
七年了都沒找着,肯定失敗過無數次。不多他魯西望誤報這一回。
*
紀筝送走魯西望的夫人,關門謝客。
回屋補覺。
換旁的人,挨上魯夫人這種,八字沒一撇就膈應人的,好像她家相公多寶貝人人要搶一樣,早氣得七竅生煙了。
紀筝隻氣沒覺睡。
所以便去睡覺。
她不在乎魯夫人,自不想浪費心力在不在乎的人身上。
紀筝補了會兒覺,那伽提着早點回來,開門她聽見,隻懶得起。
那伽知她來癸水總疲乏,要多睡會兒。順手把早點擱在竈上的陶罐裡,上頭封好保溫。自己躺倒在地鋪上,明明乏得很,根本就睡不着。
計較再三,才起身去推紀筝,“醒醒。年山回信了。”
紀筝鯉魚打挺翻身坐起,“他們怎麼樣?”
那伽将年山信件遞給紀筝。
信上字寫得稚嫩,卻有了自己的風骨,是小埋代筆所寫。按信的内容,邱老頭是口述讓小埋一道寫了。
看完,紀筝呼吸一斷,差點背過氣去。
“今天來的?”
那伽臉色凝重,“今早剛送到。”
“那便是咱們剛在西京落腳時,就有人去年山查了。”
信中講,有官兵到年山,打問她的事。
問她是不是姓紀,是不是有燒傷,又是哪年哪月到的年山墓園,身邊可有可疑之人。
到後頭,有些逼問的意味。
平時對邱老頭多有照拂的黃家,非但沒有從中斡旋,這回反而作壁上觀。
紀筝能理解。
魯西望在宴席上說漏嘴,讓紀瑄和黎徜柏同時起疑。
這支去年山調查的官兵,說不準是二哥還是大哥所派,又或者兩邊都出了人。
總之年山的邱老頭和小埋,成了重點監視對象。
他們寄信都費了一番波折,轉投給他人,幫忙寄送,免得官兵依循信件找着了紀筝他們。
“我們得換地方了。”紀筝認清現實。
民不與兵鬥,官兵找到他們,隻是時間問題。
那伽“嗯”了聲,“你歇着,我來收拾行李。”
他動作很快,打包出簡易的兩個包袱,又替紀筝穿好外衣,戴好幕離,攜手出逃。
行至門口,有人拍門,卻是隔壁魯西望家的婆子。
來唠閑話。
紀筝和那伽對視一眼,沒辦法,退回屋内,将行李放至角落,一同出去應付婆子。
那婆子唠嗑半天,不滿紀筝隻放闆凳,同她在門口聊天。不請她進屋。
又拉着那伽的手,誇了好多遍俊俏相配,那伽裝着柔弱,話語很少。
眼看日上三竿,嘴巴都說幹了,婆子還沒要走的意思。紀筝猛地意識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