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翊送趙淮出門,鬧事的侍衛們都跪在院子裡,無人敢言。
工部的人走後,司所的門被命令緊閉。
寒風凜冽,吹打在臉上,感覺一陣刺痛。
石闆冰冷,就算隔着棉衣,也刺骨麻木的冰冷。
身上冷,心裡怕。
司所院中侍衛靜默無言,一聲不吭。
侍從搬來木椅,放在院落中央。
江翊穿着大氅,邁着長腿坐到木椅之上。
“今日誰帶的頭?”
“……”
江翊明知故問,坐在木椅上打量院中各位。
“咕咕咕……”
角落裡傳來蛐蛐的咕咕尾聲,聲音不大,可在當下卻聽的一清二楚。
原本心虛的人,聞此将頭埋的更低。
江翊見無人吭聲,起身走到人群中,順着聲音的源頭過去,扶正木桌上的鬥台,拿着細長的草鞭,伸進去,引得裡面蛐蛐吱吱亂叫。
“白麻頭,梅花翅,這是京郊蛐蛐店裡的好貨”
“……”
“不過最好的秋蟲在江北,性情剛烈,搏鬥兇狠,到了冬天秋蟲變成冬蟲,身價更是金貴,看來咱們禁軍之中,有雅興的還真不少。”
若是論玩,碰上江翊算是碰上行家。
院子之中誰也不敢說話。
羅玉林心裡被江翊壓得難受,直起腰闆,擡眼看相江翊,眼神裡卻是帶着不服氣。
“小侯爺,我羅玉林一人做事一人當,何必叫着兄弟們跟着一起受凍吹風。”
江翊挑眉:“羅玉林?當年跟在錦衣衛當差跟在舒營身邊,後他調到禁軍當差,便直接跟了過來,不過這次他舒營高升,怎麼不見着他撈你一把?”
江翊嘴巴毒辣,一下子戳中羅玉林的痛點。
這次舒營高升,他卻沒提自己半個字,就連本應該升副将之職,也不翼而飛,心裡自然憋着一肚子火。
羅玉林胸口起伏,今日之事是他主動挑頭,錯在他。
本來以為江翊是個甩手掌櫃,不會管這些雞毛蒜皮,誰想到這些寸,正好被他撞見。
高壯的脊背微微彎曲,垂頭跪在冰涼的石闆之上。
“屬下知錯。”
江翊嘴角勾起笑意,身上混雜着輕佻和淩厲,蘭芝金玉的氣質裡帶着天生的霸道威壓,不容置疑,漆深的眼眸深不見底的寒潭秋水。
京城中人人都說他是纨绔公子,身上卻自帶着與生俱來的神秘和複雜,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
就連纨绔之名,也是傳聞之中。
沒人能真正了解概括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人們看到的,皆是他想叫人看到的,仿佛帶着一個面具,切換自如,恰如其分。
“陛下既然叫我掌管右衛,便是将這生殺予奪的大權落到我江翊手裡。
各位既然到我手下,自然也是我江翊的手足兄弟,我富貴你們便跟着富貴,我若受辱,你們自然也跟着受欺負。
如今諸位這出戲演的好,丢了右衛的臉面。
右衛素來名聲不好聽,諸位也是心知肚明,就算我有心管,這麼大的爛攤子,我也沒這精力跟你們一一掰扯,若是覺得跟着我,心不順,大可以現在卷鋪蓋走人。”
院中無人敢言,就連剛剛心裡不服氣的羅玉林也暗暗低下頭。
江翊眼若寒霜,環視四周。
“……”
空氣凝重,連大氣都不敢出。
“好,既然沒人言語,便都是應下了我江翊的規矩。”江翊長腿一橫,身上帶着痞氣,轉眸看向也在地上跪着的許南:“許南,将今日涉及之人盡數記錄下來,罰半月俸祿,加一月巡查。”
許南起身領命,臉色已經恢複如常,道:“是。”
江翊擡腿一腳将一旁的蛐蛐鬥台踹到一邊。
聲音威嚴而有聲勢。
“再讓老子看到這些不該出現的東西,軍法處置。”
此事一過,右衛上下,全都對江翊這個纨绔子弟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不費一兵一卒,便将一群兵痞們震懾住,笑而含威,連有心裡有氣的羅玉林也說不上來什麼話。
羅玉林從司所回來,便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羅玉林性格豪爽義氣,在禁軍之中人緣不錯加上,歲數不小了,卻還是孤身一人。
每月發放俸祿時候,便會接濟城中流民。
許多流民都認得他,因為經常在他這得到吃食,總有流民守在他家門口。
有個餓了兩天的小孩拉住他的衣角,枯瘦幹癟的小臉對着他笑。
瘦弱的手臂就這麼緊緊抓着,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羅玉林平常是光棍一個,花銷不多,可每月的俸祿終歸有數,苦難太多,而一個人的力量太弱。
許是小時候家境貧苦,常常吃不飽飯,看到這樣的孩子心裡就不是滋味。
從懷裡掏出三塊銅闆放在小孩手下。
小孩見到銅闆,完全眼睛放光。
拖沓着漏洞的草鞋,腳步虛晃往街頭跑。
羅玉林唇瓣未抿看着小孩的背影,心裡卻是格外發愁懊惱。
這次是他沖動,想出口氣,卻惹惱了江翊。
今天這一出,看來日後在他手底下做事,更是要有一萬個不自在。
右衛向來待遇不錯,這次他若是能升上副官,俸祿總是要多的,也好填補每日開支。
别人想升官或許是為了功名,羅玉林确實純純為了錢,若是有更好的差事掙錢,他早就不幹了。
可光憑着一身蠻力,身無長物,又能有何處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