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姝回到太學院已經是深夜,小院的窗前閃過隐隐燈火。
她知道江翊在裡面。
身上還有白天沾染的血腥味,脫了身上大氅放在門口。
推開門進屋,清爽的薄荷柑橘味道撲鼻而來。
江翊坐在桌前,墨發随意披散身後,身上随意搭着件袍子,鴉青濃睫微垂,骨節分明的手指剝桔子皮。
暖色的燈火映襯在臉上,琥珀似的眸子碧眼盈波。
美人在骨不在皮,偏偏江翊占了兩樣,優越的骨相劍眉星目,鼻梁挺拔,俊朗無暇的臉上,面如春陽,攝人心魄。
江翊聽到動靜,放下手裡的柑橘,擡眸看向門口站着的穆姝。
“姝兒,回來的好晚呐……”
溫柔的語氣中感受到撒嬌似的抱怨。
穆姝捂嘴輕咳,從江翊的眉美貌中抽離過來。
耳朵發燙,邁步坐在榻前。
江翊見狀拿起挪了挪身子,給穆姝讓出地方,拿起一邊剝好的橘肉放進她嘴裡。
酸甜多汁的汁水在嘴巴裡爆開。
“好甜。”
江翊骨骼分明的手,伸手替她抹掉嘴角的汁水。
手指含在嘴裡:“确實很甜。”
穆姝拿起一塊放在他嘴裡。
“你以後不要天天過來,這裡人多眼雜。”
江翊勾起嘴角,眼尾挑逗的看着穆姝:“怎麼小爺每天過來伺候你,你不滿意~”
穆姝知道說不動他,歎了口氣,繼續吃橘子:“随你。”
江翊看出穆姝有心事,伸手把頭發随意捋到身後,慵懶靠在一邊,單手托下巴。
“元河搜查,有沒有吓到你。”
穆姝眼眸微垂,指尖捏着橘皮,想起白天的事,心裡沉重。
“白頭翁運進京城隻是障眼法,他們是想把整個京城搞亂,制作傀儡。”
江翊點頭:“如此說,河域督察早就出了問題。”
“不僅僅是河運,還有京城商會,往南送的東西。”
穆姝有很多事情沒想出頭緒,既然朝中有人想奪權,為什麼叫京城變成燙手山芋,誰要是接手,都會被燙掉一層皮。
江翊伸手替穆姝撥正發絲,耐心的伸手替她撫平緊皺的眉頭。
“唐修要重查當年桑柴舊案。”
穆姝皺眉:“桑柴?他要幹什麼?”
江翊将桌上一旁的文冊推到穆姝面前。
“我找人查過他的身世,作為孤兒被收在唐元帥手底下,身邊還有一個癡傻的妹妹,也被收進元帥府收做義女。”
“難不成唐修是前朝……”
穆姝并沒有往下說,若是這樣,隻怕挖出來的秘密會越來越多。
江翊點點頭,眼眸微斂:“無論如何該找到那孩子。”
穆姝托腮看向江翊。
“風浪大,收貨多,楓南校場還有九門守備軍,這對你來說是個機會。”
江翊擡眸看着她,眼底閃過一絲不滿:“一點也不真誠。”
穆姝直面他的目光,伸手輕撫他的脖頸。
“怎麼?這麼不滿意。”
江翊輕哼一聲:“廖錦山跟你交情不淺,跟着他一塊算計侯爺。”
穆姝挑眉,語氣裡酸氣襲人,指尖撥動桌上的文書:“廖錦山在戶部統管,手裡有錢有勢,我做生意,又不是談感情,侯爺手裡餘錢還要養軍隊,可沒錢給我。”
江翊勾起嘴角,身子前傾,壓向穆姝。
“侯爺沒錢,倒是有點姿色,伺候人也是一把好手,不如阿瑾老闆養我。”
穆姝眼眸不變,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鼻梁。
“你在外面也是這麼勾引别人的?”
江翊耍賴似的蹭了蹭穆姝的胳膊。
“隻勾引過一個叫穆姝的逃跑小貓。”
“油嘴滑舌。”穆姝目光不移的看向江翊,伸手撥開他寬松的衣袍。
肩膀上的傷疤赫然醒目。
江翊趕忙坐直身子,把衣服拉回去。
有些不自在避開穆姝的視線,習慣性的插科打诨:“還沒到脫衣服的時候吧。”
穆姝看着江翊身上的傷口,記憶一下子把她拉的好遠。
當初在京城時,她是穆家嫡女,但母親早亡,繼母不善,父親日漸疏遠。
每日上學堂都是形單影隻,像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江翊長相俊朗,性格開朗,學堂中人緣最好,也最得姑娘芳心。
江翊喜歡穆姝,那日特地帶回來父親從南境帶回來的小玩意,送給穆姝。
卻被穆姝一把扔進湖裡,并且警告他離她遠點。
學堂之中成了人人皆知的死對頭。
就這麼兩個天差地别的人,走到一起,還是因為一場大火。
那場沒有由頭的大火,她被困在裡面。
濃煙彌漫,意識渙散,眼前畫面也漸漸變得模糊。
那時候年紀還小,被吓得不敢亂動。
整個人痛苦的蜷縮在角落,喉嚨都喊破了,也沒見有人救火。
萬念俱灰中,赤紅的火焰中仿佛看到一個女人向她走來。
母親?是母親嗎?
那些早亡,她并不認識,但又無比想念的母親。
腦子越來越沉,好困。
隐約中聽到溫柔着急的聲音。
“别睡,千萬别睡。”
聲音越飄越遠,想無邊草原上藏歌的音韻順着風飄散好遠好遠。
她大概是要死了吧。
穆姝掙紮的起身,隻是轉眼之間,大火蔓延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