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錦山臉上笑容收斂:“阿瑾,快出來吧。”
屏風後面傳來衣料摩擦聲。
接着穆姝從後面走出來,淡青色的衣袍清爽幹淨,墨發高束馬尾,屋中暖光萦繞,照應蒼白臉色帶着冷意。
“阿瑾見過楊大人。”
楊義跟阿瑾有過幾次生意場上交情,同他弟弟楊俊倒是交流不少。
廖錦山在五部,同戶部關系往來頻繁,跟楊義也更相熟。
楊義對着穆姝輕輕颔首,面上不動聲色:“阿瑾,跟廖大人相聚,看來是楊某擾了席面。”
穆姝眼眸微動,同廖錦山對視一眼,安靜坐到他身後。
廖錦山擺手招呼侍從過來,重新換上席面,調轉話鋒:“哎,子明你這是講什麼話,京城中誰的席面我廖錦山都可以推掉,唯獨你楊子明的,可是風雨無阻,聽說你過兩天還要迎娶佳人,到時可不能忘了我倆。”
廖錦山跟楊義早就自小相識,隻不過楊義出身高門,兩個人相交甚少,近兩年局勢變化,才開始頻繁走動。
楊義唇齒輕啟,溫熱的茶水順着舌尖流下,苦澀的濃茶後面帶着甘甜回香。
伸手也給穆姝倒了一杯溫茶,推到她面前。
穆姝垂眸接過茶杯,同屋中的酒氣藥苦澀味道格格不入。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你們兩個都喝茶,也罷我這佳釀隻有叫我獨享了。”廖錦山張開嘴笑起來,并沒有被這出差錯營帳心情,眉目彎彎,輕飲一杯。
三個人坐在雅舍裡,彼此都面上帶笑,卻都是各懷心事的人。
穆姝擱下手裡的茶杯,打量面前的楊義。
君子如竹,身上帶着挺直的風骨和平和的耐力。
同人相處,講究探查人性。
隻要是人,便會有人性有弱點,遇上尋常情況,或是急躁輕敵,或是怯懦退縮,隻要是人,那種人為的不可違抗的因素會影響着事情的走向。
這也是為什麼曆史上那麼多麼謀權神機。
并沒什麼鬼神之說,更多要參透人性。
可是在楊義身上,她幾乎看不到什麼波瀾。
像個金石一樣的人,身上聚集矛盾和平淡的人。
這樣的人,若是為了達到目标,必然會不顧一切代價。
像個無所畏懼的瘋子。
穆姝之前不理解這樣的感受,現如今經曆雲關一戰,她更明白了什麼是向死而生。
有些事情,功名利祿隻會是最後走向消亡的催化。
楊義察覺到穆姝的目光,轉頭正好對上了她的目光:“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穆姝被提醒之後匆匆回神,平淡的眼神沒有慌張,坦蕩的搖頭。
“沒什麼,看着楊大人,大概想到之前南境的事。”
楊義勾起嘴角:“阿瑾,心裡擔憂南境,還有擔憂你的西北糧道?”
穆姝被一下捏住,嘴角同樣勾起笑意。
“這兩者對您來說,想必意義不同,西北糧道楊大人知曉支持,可南境糧道現在就是燙手山芋,況且朝廷裡風向不一,陛下退居台後,想來就是不想激化矛盾,太子殿下就算監國理政,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楊義聽着穆姝的話,滿意挑了挑眉:“有道理。”
廖錦山一人獨飲,喝了好多烈酒,臉上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紅暈。
慵懶靠在一邊,病态蒼黃的眼睛,将兩人攬進眼底。
“子明兄,王壽被押送入獄,太子決心已下,後面牽扯出京城商會,戶部也要被連坐,看來唐元帥是連你們這些老人都不想留。”
如今朝廷中勢力不斷分化,之所以唐元帥破釜沉舟的來這一出,權衡之下,想憑着珍王的勢,網絡大涼軍權。
這也就是為什麼江翊盡管下落不明,也要卷入這場鬧劇。
最大原因是勾結往來的那些勢力,恐怕就是想把水攪渾。
大涼四将已經歸隐多年,怕虎頭,更怕鳳尾。
這些話三個人心裡清楚,但誰都有自己的考量。
楊義聽着外面熱鬧的歌舞琴弦聲,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撫木桌上棕色紋路:“廖大人擔心的是,京城商會,還是你那顆粒不剩的糧倉。”
兩個人都不真誠,從開始合作開始,便沒想着全盤托出。
廖錦山聽着臉色一變,嘴角的笑容也跟着收斂。
“好啊,子明兄你可真沉得住氣,我要是你,肯定會一網打盡,免得節外生枝。”
楊義眼底淡漠,典雅的氣質卻是冷漠疏離。
像一朵隻可遠觀不可亵玩的白色蓮花,自帶一種清雅氣質。
楊義起身,打開緊閉的窗,清新的冷風順着窗縫往裡飄散,同屋裡污濁的空氣交換。
“如今大涼危機存亡不在外敵,而在國政,大旱災年,百姓流年失利,現在明争暗鬥,最後不過都是喪家之犬。”
寒風吹着在穆姝的臉上,忍不住吹散了腦海中的混沌。
楊義的話像一把快刀,幹脆利落地紮進她的心髒。
一下子清醒過來。
廖錦山眯眼看着楊義。
“子明兄,你還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