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裡之外，常甯正皺眉苦思。

連墨知遙都找不到江叙，她又哪裡有頭緒。又說靳紹離還有同黨……

她看着動彈不得的一衆藥廬弟子，心中琢磨：之前内院一戰，身為塵燼宗弟子的淮樞一心誅殺李艾丘，顯然是深仇大恨，靳紹離與藥廬不可能合作。藥廬避世，玉沉嶺少有人煙，若說還有誰能随意來去，堪為靳紹離掩護，便隻有……

常甯抿了抿唇，壓下心中些許酸澀。答案她并不意外，或者說，正應了她的懷疑。

一切因曉月方諸而起，自她婚禮開始。從栖雲城到罠盛村，再至浮山仙島，而後是耒霞山、玉沉嶺……這一路而來，經曆多少陷阱和謀算。當日海上，雲遮法陣中藏着靳紹離的骸骨傀儡；先前嶺中，蠻芝陷阱為鄭佑偷取方諸創造了時機。交通聯絡、穿針引線，除了許家，還有誰有這等能耐？回頭再看，追溯更久之前，隻問皇室又是如何知道曉月方諸是她的嫁妝的？

常甯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刺得掌心微微生疼，也讓她清醒了頭腦。她回頭，問王連道：“王大哥，先前我請羽獵營幫忙盯着許家商隊，你可知商隊的動向？”

王連答道：“商隊在藥廬卸了貨物，又采買了藥材，歇了幾天便整理車馬，前日離開了藥廬。現在渡口紮營，應該是在等船。”

“可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謹慎起見，常甯又問了一句。

王連想了想：“來時遭遇蠻芝，商隊丢了不少貨箱。按說蠻芝危險，管是什麼貴重東西，也犯不着拿命冒險。可他們卻特地去尋了，費了幾日功夫卻隻帶回來一個箱子。也不見打開，放了幾日，又原封不動地帶走了。”

“多大的箱子？”

常甯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王連意識到了什麼，隻覺後脊竄起一股子涼氣。他擡手比劃了一下，道：“十尺長，三尺寬，四尺高。”

别說藏一個人，兩個都綽綽有餘……看來線索就在這貨箱上了。

常甯擡頭看了看周圍的山勢，思索了片刻後道，“王大哥，你可還相信我？”

王連鄭重地點了頭：“常小姐盡管吩咐！”

……

……

且說玉沉嶺西便是大河，錯落着幾個渡口。其中一處掩在一片香樟林中，甚是隐蔽。蒼翠樹木下，正是商隊的營地。營帳周圍，十來輛太平車整齊排開，車上堆着不少貨物，都用麻繩捆紮妥當。但其中有一輛的貨物，卻有些不同：

十尺，對于貨箱來說實在太長了些。便是雙騾并駕的太平車，都不能完全裝下。更特别的是，這貨箱乃是整塊陰沉木雕刻而成，通體烏黑，又于紋路之中隐隐透出些殷紅，染着肅殺之氣，駭得鳥獸飛蟲都不敢靠近。

常甯到時，便注意到這詭異的氛圍。還不等她仔細觀察，商隊的護衛就發現了她。

常甯本也沒有躲藏的意思，見衆人圍過來，她倒也不慌張，取了金鼎在手，肅然道：“許惟，你給我出來！”

被指名道姓的人輕笑了一聲，從人群後踱了出來，拱手一揖，笑道：“常小姐找在下何事？”

常甯也不跟他客套，道：“把曉月方諸還我！”

許惟眉睫一低，似有觸動，但回答時仍是不動聲色，唯有一貫的溫柔謙和：“常小姐此話何意？在下愚鈍，實在不解。”

“許公子當真不解？我倒也有一事不解，正好問問許公子。”常甯冷哼了一聲，故意嘲諷道，“許公子既然想要曉月方諸，何不同我拜完了天地，等嫁妝入了許家庫房，豈不省了許多麻煩？”

許惟道：“常小姐莫要這麼說。你我兩家交好，曉月方諸之事是皇命難違，又牽扯着太羽宮，許家無力相助，已是深感慚愧。又豈有故意做實婚姻，吞占小姐的嫁妝攀附向上的道理？”

若是旁人聽許惟這番話，隻怕就信了。可正因兩家交好，許家是怎麼樣的人，常甯再清楚不過。

“我雲外閣雖非大派，但在金丹一宗中也是叫得上名号的。而許家世代商賈，雖也學了些術法，修行上卻沒有根基。”常甯斜睨着許惟，似笑非笑地道，“縱然我的嫁妝入了許家，我若不願，許家也沒有能耐吞占。若還因此鬧出些事故，莫說不能攀附向上，隻怕還惹火燒身。商人最善權衡利弊，所以許公子一早就想好了悔婚罷。許家又因此獲封皇商，自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說不定還有什麼好姻緣在等着許公子呢，對麼？”

許惟笑歎一聲，道：“常小姐這麼說，可真叫人傷心。悔婚之事，在下實是情非得已。倒是常小姐你，婚姻不成便轉投了墨骨娘娘門下。在下看墨骨娘娘那位高徒與小姐很是熟絡，又是年歲相當、品貌相合……哦，對了，還有洪翊侯，年輕有為，與小姐也甚親近。這分明是小姐先攀了高枝，怎麼反把髒水往在下身上潑呢？”

“許惟，我有意嘲諷，不怪你反唇相譏。”常甯斂了笑容，聲音漸而凜冽，“但不準你侮辱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