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埃默拉下樓回到客廳,所有人都在客廳,愁雲慘淡一片。
這麼說似乎也不準确,阿拉斯托在喝茶,妮芙蒂在紮蟑螂,安吉爾發着短信而赫斯克在吧台喝着酒,隻有夏利和維姬頭上籠着厚厚的烏雲。
“Well,”保險起見,埃默拉先走到吧台坐下,小聲問赫斯克,“我隻是上樓放個東西的功夫……發生什麼了?”
“Uhh,廣告沒能播出去,被臨時的新聞頂掉了,夏利沒能說服天堂。”赫斯克言簡意赅,“天堂還說要把大清洗改成半年一次。”
“原來如此。”埃默拉皺起眉頭,舔了下嘴唇,“……有咖啡嗎?”
“你倒是不在乎……你為什麼覺得酒吧會有咖啡?不過阿拉斯托那可能會有。”話雖如此,赫斯克還是轉身翻了翻櫃台,“Noway. 别看了,真沒有。”
“好吧。”埃默拉指尖點點桌面,也不失望,“低度酒,please。夏利公主想要說服天堂?是為了什麼事?”
“哦你剛來,維姬可能沒說全。公主想要通過這家客棧改善人們讓人們上天堂,讓天堂放棄每年一次的大清洗。”赫斯克轉身挑了兩個瓶子調酒,動作幹脆利落,兩三下推過來一個高腳杯。
“……這樣啊。聽起來很美好呢。”埃默拉啜了一口酒,感受到濃郁的果香在嘴裡綻開。
細心又溫柔的先生啊。
“公主雖然有點,呃,天真?”赫斯克朝那邊努努嘴,“但是不可否認她的心是好的。”
埃默拉微笑:“聽起來您很喜歡公主啊,評價非常高。”
“公主确實是個不錯的人。至少在崇尚和平的公主面前,那個混蛋能收斂一點。”貓咪酒保攤了攤手,表情又臭了幾分,像是看見阿拉斯托在他面前一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阿拉斯托好像确實在努力促成這個酒店。”
很好。很好。
埃默拉仰頭,把酒杯裡淡黃的酒液一飲而盡。
“喂,第一次喝酒喝這麼快?”
“不是第一次,隻是很久沒喝,有點懷念。”
赫斯克看見女人朝他擺了擺手,有點搖晃地向公主走去。
“Princess.”
夏利沮喪地把臉從頭發裡擡起來,看見今天還沒說上幾句話的新房客:“Oh,Miss……”
“Emerald.”
“是的,是的,埃默拉小姐。”夏利強打起精神,“是這樣,非常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客棧!我們……”
“抱歉,雖然不太想打斷您。”埃默拉的頭腦在酒的刺激下有些昏沉,但是邏輯卻越發清晰,“您的伴侶,維姬今天在您出去開會的時候已經向我介紹了很多,我現在已經知道您的志向了,我隻是想咨詢一些事情就好。我想,作為酒店的新成員,您的客人,我應該有權利知道這些。”
“OK?”夏利和維姬對視一眼,見到維姬向她點頭,臉上的信任多了幾分,“你想知道什麼?”
酒壯慫人膽,這句話确實是一點沒錯。埃默拉淺淺吸一口氣,發問。
“首先,在你今天去見天堂派來的人之前,你對你的計劃有幾成把握?”
“第二,為什麼天堂會發起大清洗?”
“最後,天堂突然縮短大清洗的時限和你今天去開會有直接關系嗎?”
夏利看着面前的女人神态平和,但在垂下眼簾時那雙碧色的眼瞳似乎在隐隐發光。
她很興奮嗎?夏利有一點突兀地想,又很快被女人抛出的問題吸引。
“這個成功的可能性,其實……”夏利眼神亂飄。
“這個我知道!”一直旁聽的安吉爾搶答,得意洋洋地舉起手臂,“不到五成!”
“天堂發起大清洗的原因是因為地獄人口過量,至少表面上是這個原因。”維姬坐在夏利身邊,拍拍她的脊背安慰。
“對,就是這樣。”夏利又把頭埋進頭發裡,靠着沙發縮成一團,“但是今天縮短大清洗的時限和我沒關系!隻是湊巧!那些媒體就會亂報道!就算是爸爸去開會也一樣。”
“好的。”埃默拉在腦内整理信息繼續發問,酒香随着身上的壓迫感慢慢溢出來充盈在空氣裡,“但這些又引發出了新的問題。”
“第一,地獄的人口過量為什麼會由天堂插手?地獄之主,你的父親母親呢?”
“并且,為什麼天堂對地獄的大清洗是單方面的屠殺?”
“以及,如果你成功了,天堂吸收地獄的部分人員,也不再開展大清洗,你要怎麼處理日益增多的人口?”
“我,呃,媽媽很早以前就失蹤了,我爸爸目前不管事。單方面的屠殺是因為,惡魔無法殺死天使。至于最後這個問題,呃,其實,其實我還沒想過……”夏利的嗓音逐漸弱下來。
金發的女孩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我現在想?”
……
安吉爾悄悄摸摸跑到吧台和赫斯克嚼舌根:“天哪,這個小妞好兇。”
赫斯克白他一眼,也沒反駁:“半個小時之前你還覺得人家像天使。”
“那不一樣!”安吉爾早就換回了自己的超短裙,在另一邊沙發上變換着姿勢躺着,“之前說我的時候也是,明明沒罵髒話,但問題一個一個抛出來就會讓人覺得……好兇。超級兇。哇,那種眼神看着我我真的會忍不住想要……啊~”
“OKOKOK,我不吃你這套。”赫斯克頗為嫌惡地扔了一瓶子酒砸過去,“想發情去操自己!!”
“如果在旁邊你看着的話,hhh我房間裡三十多種道具現在就可以派上用場——”
“Fuck You Off!”
眼看着夏利的腦袋被一大堆問題狂轟濫炸得越來越低,維姬看不下去了,試圖出來打圓場:“其實沒必要這麼刨根問底……”
“不,維姬,沒事的!”夏利連忙開口,“我能感覺到埃默拉小姐是真心想要上天堂的!這些問題确實對我們有幫助!”
埃默拉有點驚訝,也被這麼一打岔分了些心思,一擡眼,阿拉斯托饒有興味的目光如有實質,她忍不住縮了縮腦袋。
這個動作實在是不雅,埃默拉懊惱地轉回頭:“我發現您知道的東西雖然比我多一些,但是對于未來的規劃确實一點都沒有。”
“且不說您為什麼覺得在一項成果都拿不出來的情況下對方就能同意您的要求。”埃默拉撐着桌子,談話的時候态度近乎居高臨下。
“最讓我好奇的一點是,您為什麼把一切結果都系在‘談’這個沒有多少意義的東西上。您為什麼會認為隻要把事情講清楚對方就會同意呢?您要知道,讓罪人們上天堂會帶去勞動力的同時,也會分割天堂原本的利益。您為什麼認為天堂會放任這件事情的發生?”
埃默拉緊盯沉思的夏利,想了想,還是去赫斯克那裡拿了瓶酒給夏利倒上。她還指望着夏利支棱起來,總不好現在就給人家姑娘弄得心灰意冷了。
“因為……天堂不應該是善良的人們待的地方嗎?”夏利有些緊張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反問着,“他們難道不會這麼做嗎?那他們憑什麼叫作天使?憑什麼升上天堂?”
“這也是我想問您的一點。您知道他們上天堂的依據是什麼嗎?”
“呃,我不是天使……”
“是的,您不是天使,您不知道,所以别人說什麼,你就信了。”
埃默拉有點哀傷地微笑起來:“但如果他們真的是純善的天使,一開始怎麼會出現大清洗這種事情呢?”
埃默拉看着女孩一副三觀震碎的恍惚表情,還是沒忍住,摸了摸她的頭:“或許天堂确實有善良的人存在,但是我始終認為,人是不能幹脆地劃分為‘善’和‘惡’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的。”
“人類這種東西就是這樣——你隻是不了解人性多麼矛盾,不知道真摯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蘊藏着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惡裡也找得着美德。卑鄙與偉大、惡毒與善良、仇恨與熱愛是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顆心裡的。”
埃默拉溫和地注視她,如同慈愛的母親看見孩子在外奔波一日時疲憊地回歸,她把手裡的酒杯遞給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