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倆還挺默契。
之後,二師兄幫大師姐把樓下的一架琴搬上來,大師姐便由他扶着坐到了琴邊,“叮叮叮”地調試着音調來。
“樓主伯伯,很久沒有彈這架琴了吧?”她看向海市樓主道。
“嗯。”海市樓主點了點頭。
“那您平常最喜歡聽哪支曲子?”
“《陽春》吧。”
“好呀。”
她在應聲後,便手彈起琴弦來,清雅的琴音便緩緩從她指間下流淌出來。
那是相當漂亮的景象,高高的樓閣,下方是萬盞燈光,琴音溫柔得就如彈奏者的模樣。
之後,海市樓主頗為感慨地告訴我們,今夜的景象,倒确實與以往不一樣。
“《陽春》,至少比《燃心曲》來得溫和動聽。”大師姐聲音柔和地,“春暖大地,潤澤萬物,總比執念之深,把内心燃燒殆盡顯得溫柔。”
“其實,當年有多麼轟烈的情感,随着年月增長,如今都已經淡去了。”海市樓主輕聲歎息,“如今,我隻是想再見她一面。”
“隻要人生在世,活着,就還有重逢的希望。”大師兄說。
“那若是,到最後也沒能見到呢?”
“那麼,到最後那一刻,随着心跳脈搏的終止,腦子裡的念想也随之散去,再不必糾結牽挂。”
他說,“我以前跟一個人說過類似的話,揮刀向無辜的更弱者,無法将已死的人換回來。我知道,積累已久的情緒需要宣洩,但無辜的性命,從來就不應該成為宣洩口。”
後來大師兄與海市樓主的一番談話,到底可以歸結為衆生皆苦。
但大師兄卻道是:“人們沒有義務去理解陌路相逢的人所經曆的苦難,所以,自身所經曆的苦難,不能成為傷害無辜弱者的理由。”
“……”海市樓主沉吟了片刻,終是笑了,“沒想到,你這般年紀,卻想得這般豁達。”
“沒有,我的意思隻是,海市樓主,以後若是悶了,可以來找我說說話。”
他說完這句話後,大師姐便順勢站起身來,朝着海市樓主作了個拱手禮,“樓主伯伯日後想聽琴的話,也可以來找我,當是,延續我母親與您的交情。我也一直在尋找她,若是日後找到她,我定與她一同拜訪您。”
“……好。”海市樓主便點了點頭,随後,他好像終于如釋重負似的,長歎了一聲。
而後,他跟我們說起了當年的另一段故事——
“你母親趙含霜,當年的境況,确實是需要有人相助……”
這是一段之前那些江湖人士所沒有講到的細節,他們隻道是海市樓主出手相助了趙含霜一把,卻沒有說到,趙含霜當年是處于一個怎麼樣的境地。
趙含霜當時經曆過一場惡戰,孤身一人來到江南一帶,内力耗損極大,身體虛弱。她所制定的路線,是從相連的城鎮上繞一圈,坐船從水路離開。
然而,追捕她的一衆武林人士,緊追的步伐也非常快。
趙含霜約好了船家在數日後于一處偏僻的地方等她,但她想到眼下那些人緊追不舍的情況,就算她成功在無人察覺的地方上船,出去鎮子後,仍是會被發現,并且導緻他們繼續窮追不舍。那樣的話,她這番迂回也就沒有了意義。
海市樓主,就是幫她拖住了這群人,使得她最後成功上船,離開了鎮子。
“若是我當初沒有選擇幫助她,或許,她的境遇會更糟,而我日後回想起來,也或許,會感到後悔。”海市樓主輕聲歎息道。
“謝謝樓主伯伯仗義。”大師姐聽完後,又向他作了個揖。
海市樓主擺擺手,沉吟了許久後,似乎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用一種長輩看後輩的語氣,問大師姐:“清流,可有意中所屬?”
海市樓主放下心結後,就變得三姑六婆化起來了麼……
雖然他這麼一問,倒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目光不由地朝她望了過去。
卻不想,她眨了眨眼睛,輕聲說道:“我喜歡,天上的星星。”
後來,海市樓主把他的面具遞到了大師姐手上。
那是一張略顯滄桑的面容,鬓發都花白了,細細淺淺的皺紋描繪着他的鼻翼與眼角。
我似乎并非第一次見到如同這般的雙眼,漆黑深邃,卻仿佛盛載着沉重的深情。
而此時,因為映照着萬家燈火,而流轉着溫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