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就不說話了。
一路上,他往蔔淵身邊靠近些,小聲地議論:“我師弟這嘴有時候真的跟淬了毒似的,誰受得了他……”
蔔淵:“嗯嗯嗯,我就是受不了了才投奔的你!”
午後的連綿細雨沒有影響鎮上的風光,許多居民都往冤魂河橋邊走。
粉裙的姑娘已經靜候在橋上,手裡持着一柄花傘,認得出來,是我的傘被改造得粉嫩豔麗,綴滿了花簇。
她說,臨行之前,要為這條河獻上一支舞。
冤魂河的水流被細雨洗滌得清澈青綠,居民們自發地在河流上放下一盞又一盞蓮花河燈,安渡冤魂,祈願風雅鎮的平安。
橋上粉衣裙擺翻飛若蝶,花傘旋出芳菲。
我把傘柄交還大師兄手中,拿起竹笛為她奏起練習多日的《春未盡》。
春未盡,紅顔未老,花落花開,四季輪回。
蔔淵看着我說,粉晶耳挂很是相配。
他這話說得很輕,似還包含幾許羨慕。
可我想的是,不必羨慕。相配,又能如何呢?
終不過要分離。
指尖仍奏着輕快的小調,心裡隻想着,若是時間停滞在這一刻就好了。
小鎮煙雨如畫,我和她。
而音符中止在幾天前她收到的一封信裡。
她說,她又要遠去——她收到了來自漠北的信件,闊别許久的友人遇到了難事。
她為風雅鎮再獻上最後一支舞,便要遠行。
橋上粉衣舞姿若蝶,翩然起舞。
我為她幾天練習的一曲《春未盡》輕快悠揚,卻難去心中苦澀。直到她一曲舞盡,掌聲四起,我也聽不清周圍說話聲音。
直到她抱了過來。
忽而滿懷芳香,兼帶着濕潤的雨水氣息,似抱了滿懷軟玉。
“我愛你。”
*
“我們遇到了一個偏執藝術家。”
回到門派後,大師兄煮沸一壺龍井茶,向二師兄簡單地說起這個故事,“他本有極高天賦,卻沒有觀衆,從一個絕望的老藝術家身上看到了傳統技藝的絕望,繼承了她的技藝,報複于觀衆。”
“我對藝術沒有興趣。”二師兄面無表情地說,“群衆自然也有不少人對藝術沒有興趣,他為何報複群衆?”
“這就是問題所在。”大師兄搖搖頭,指了指自己腦子示意,“他瘋了。”
“噗——!”蔔淵當場一口茶噴了出來,直指他說:“您這總結得也太簡單粗暴了!”
平蕪的事情,說簡單也不簡單,說複雜,其實也算不上太複雜。
皮影婆婆在他面前自戕,後來陳員外尋她。皮影婆婆無朋無友,平蕪自覺解釋不清,就動了殺心。一發而動全身,後續報案的人,也盡被他以冤魂河的傳說掩蓋了殺人的痕迹。
當中,也開啟了他打冤魂河傳說的主意。
他從皮影婆婆手裡接過皮影戲手藝,試圖改良皮偶質感,但到底還是往下行。所以,他的目光看向了被他所殺的屍體……
他自研究人皮皮影戲後,大抵入了迷,尋思既然死人的人皮皮偶可以,那麼,活人傀儡戲,也可以。
他還需要個正當的理由,而冤魂河的冤魂就是最好的幌子。他也從中研究出來了易容、青春常駐的法陣,以活人酬神,提取能量。
數字五,代表陰陽五行,數字十八,是天地人三才與六爻六合的倍數,代表包容萬物、六合歸一。
五年前風雅鎮縣令劉辰,發現平蕪酬神戲劇的詭異,意圖深入調查,但風雅鎮上已沉迷冤魂河傳說,推崇酬神戲,對他所提出來的怪異事件并不買賬,覺得不過尋常,官衙裡的人也勸說他不要破壞當地信仰民俗。
劉辰便自己去查。不料查到平蕪的宅院裡發現了人皮秘密,被平蕪滅口。
如今,劉辰的墓碑前也算得上芳草萋萋。
“弟弟,皮影婆婆那把刻刀呢?”大師兄問我。
“給女朋友了。”我說,“她說要帶着它,去更遠的地方,說不定就能遇上喜歡皮影戲的人。”
記得她說,她相信終有一天,青銅雕刻刀上凹陷的恨字,會被鮮花和愛意撫平。
“不如——”蔔淵突然“嗷”地一下就撲到大師兄身上,在他下意識掙紮期間已經抱住了雙臂,“我們今晚就下山辦一場皮影戲?”
“你是不是傻逼!”大師兄當場炸毛,指着他旁邊正在無辜喝茶的二師兄:“你抱這木頭去啊!折騰我幹啥!”
“他在喝茶,我抱過去茶就灑了。”蔔淵無辜地眨眨眼睛。
“那你等他喝完茶再抱!”
“不行,我的擁抱是有即刻需求性的!”
“我沒有!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