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街丁字街口,醫生正安慰着一個穿着他們醫院病号服的病人。他看起來全身都打着石膏,連脖子也戴着頸托,嘴裡不住地念叨着“我是誰……”
這個年輕的男子昨晚酒駕出了車禍,撞碎了街口的青石碣,差點把正在等紅燈的醫生也給一套帶走。他幸運的在醫生的搶救下撿了條命,隻不過,這條命并不是醫生想象中那樣。
醫生見他問的兇,忙道:我昨天沒顧得上看你的病例,沒注意你叫什麼……
然而身後一道聲音幫他回答了男子的呓語。
你是青石碣,始皇帝當初立青碣石鎮壓天下,你便是其中之一。
醫生愕然回頭:月仙君?
月雲點點頭:昨晚看見網絡新聞,就知道出事了,今天便趕了過來。
男子無視月雲的話,依舊呆立當場:我是誰?我的身體在哪兒?
月雲以為附上男子身體的青石碣靈沒有聽清他的話,又說了一邊:你是青石碣,青石碎片應該是被人收起來了,如果你願意,可以不再當一座碑碣。
但那男子依舊我行我素:身體……被撞碎了……為什麼?為什麼要撞碎我的身體?
醫生聽着他沙啞的嗓音,隻感覺毛骨悚然。聽月雲的說法,這名男子體内的靈魂,竟然已經換人了?怪不得他頸椎斷了還能跑出醫院到處溜達。
月雲眼睛微微眯起,他已經說了幾遍,那這碣石之靈就絕不是沒聽見,隻是選擇無視他而已。
他這次用上了精神波動,确保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重新煉制一具身軀。
男子這次倒是有了反應,語氣森然:新身軀?我為何要新身軀?我站在這裡,千百年如一日,經曆風吹日曬、戰火洗禮,碣面上的字早就已經模糊不清。我也忘記了我是誰,忘記了我是為了什麼站在這裡。我都習慣了,被狗撒尿、被鳥屎淋頭、被貼小廣告、被寫電話号碼……這些我都可以忍受。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撞碎我的身體……
月雲忽然明白了,這位怕是要修成器魂,但在關鍵時刻被人撞碎了身軀,一切都功虧一篑。隻有器魂能脫離器物本身獨自存在,連精魄都不行,看奚墨就知道了,它卻能脫離青石碣附身男子。
對它們這種器物之靈來說,這世上最為深刻的仇恨,就是壞人道途。青石碣之靈現在卡在精魄與器魂之間進退不能,就算有了新的身軀也無用了。
所以說,這個矛盾已經無法調和了,碣石之靈這是恨上了全人類。
月雲歎息一聲,一指點上男子額頭,抽出附身男子的碣石之靈捏在手中。
看看邊上似懂非懂的醫生,月雲再次長長一歎,五指用力,粉碎了它的精魄,隻餘一點靈性之光。從此,世上再無青石碣靈。
他将這點靈性之光收入小世界,元神分%身會将其煉入鎮魂塔,也許将來的某天,會成長為鎮魂塔之靈。
老闆不知何時出現在月雲身旁,看着月雲施法讓已經死亡的病人自己走回醫院避免麻煩:你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了?
月雲有些煩躁,這次的确是人類犯錯,醉駕撞碎了好端端立在這裡的青石碣:那你讓我怎麼辦?放任它就這麼去侵占人類身體發洩不滿?我這個掌樂仙君還當不當了?
他看着老闆:還是你有本事讓精魄轉世投胎?或者你有本事繞開這一界世界意志限制,直接送它的靈光進入無極大輪回?還是把它關起來一直到它發瘋,到最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闆邏輯清晰:你可以帶它離開後,再将它送入無極大輪回。
月雲嗤笑一聲: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為什麼要帶走一個不肯跟我走,而且還仇視人類的精魄?萬一它轉世後修成大能,找回前世記憶禍害人族,算誰的呀?它當了兩千兩百多年的青石碣!
老闆陷入沉默,種族立場面前,再追究這些毫無意義。而且……他這還是第一次見月雲如此失态。
醫生也明白過來,青碣石之靈怕是永遠的消失了。他去路口買了包煙,遞給老闆和月雲一根,給自己也點上。
三個大男人蹲在青石碣原本矗立的地方,一口接一口的吞雲吐霧,一支接着一支。一直到一整包都抽完,落下滿地煙頭,老闆起身拍拍月雲肩膀,掉頭離開。
醫生張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月雲就站起身,一把将他原本打算打磨成珠的青石碣碎片扔出百倍音速,焚毀在大氣之中,音爆聲吓得醫生一哆嗦:不就是一塊石頭麼,死在本君手裡的生靈還少麼?憑什麼它就得例外呀?憑什麼呀?
轉眼又是新的一年,一天月雲照例去啞舍閑逛時,老闆已經将《四季圖》打包好:仙君當初說的不錯,在昨日,那畫家突然得急病去了。
月雲沉默,老闆又道:我這裡的東西,您已經全看遍了,可能比我還要清楚,卻沒有再換任何東西,一直在等這四聯《四季圖》。如果我猜的不錯,仙君是要離開了嗎?
月雲接過四季圖,雖然不舍,但還是道:我必須離開了,有重要的事情。
老闆微笑:難得在您口中聽到“重要”兩個字,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頓了頓,又道:明日我設宴,送仙君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