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來林語隻覺得渾身疲憊，因一個晚上都在做夢，夢裡世界昏黑無際，四周濃霧湧動，烈風嗚咽，他的脆弱和膽怯毫無躲藏之地，最後被撲面而來的猙獰怪物給驚醒。

黎明時分晨霧微冥，半掩窗簾外一片暗淡灰澀，幸好有暖暖的叫聲讓他脫離了夢境的餘悸，加上拿起電話看到蕭銳發來的正在登機的視頻，以及聽到那句語氣愉悅的“晚上見~~”，他微繃的神經頓時松懈，整個人一下子回到現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昨日還是豔陽高照，今天忽地就變了臉，拉開窗簾時林語居然有些分不清此刻是傍晚還是清晨，擡眼就是漫天昏黃，鼻端隐隐一股土腥味。

拿出手機一看，氣象台半小時前發布了沙塵預警，預計明後兩天北方将有大範圍的揚沙或浮塵天氣，局部地區會出現沙塵暴，這是今年來最大範圍的沙塵過程，覆蓋近12省。

有風，有塵，還有雨，這麼誇張？......林語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天氣，最近習慣了和煦陽光以及滿城的花紅柳綠，他都忘了這是一個會出現沙塵天氣的城市。

查了查百度，傘家裡有，口罩也有，空氣淨化器......下午就去買一個。

藍色預警是最低預警級别，對蕭銳的行程應該影響不大，不過他這會兒正在飛行途中，沒必要打擾他，林語猶豫一下，将回複的“一路順風”幾個字又按掉，想起昨晚為了打發李晔所說的那些話，看着手機發了會兒呆，屏幕漸漸暗下，映出一張思緒複雜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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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雖然不好，門還是得出，安任去了雲省，前幾天讓人弄了批品質絲毫不輸國外大牌的咖啡豆送過來，還專門請了個技術總監給小店員們培訓一天，林語打算在家做完網站的工作後先去店裡看看情況，等下午差不多時間了再去花鳥市場那邊取相機。

外面灰蒙蒙的，也就不适合帶暖暖出門了，他把食物清水都準備好，再将那條沾有他味道的大圍巾鋪進貓窩，暖暖立馬歡快自覺地奔地進大籠子，乖得要命。

去地鐵站的路上看見遠處高高低低的白樓灰廈像是被霧籠罩，天空也微微發黃，休閑公園裡玩耍的人明顯少了，呼吸道容易受感染的老人孩子們這兩日自然是能待室内就待室内，沒事兒不會到外面來吸塵。

書店裡倒還是熱鬧，隻要公司不通知放假，社畜們就得正常上班，附近寫字樓的白領金領都對這間書店十分推崇，午間休息來這裡試讀一下喜歡的書，再喝上一杯讓人回味贊歎的咖啡，也就有力氣繼續接受老闆的無情壓榨了。

下午五點左右，預警信号變成了黃色，林語去商場裡面的電器城買了台空氣淨化器，電器城經理一看是他，根本不給他動手拿的機會，笑容可掬地表示林語什麼時候到家東西也什麼時候送到，品質售後都絕對保障，林語笑着跟經理說謝謝，約了個送貨時間，然後回店裡跟阿澤等人打了招呼便先行離開，至于店裡的歇業時間，阿澤會根據天氣情況安排，不用他操心。

花鳥市場裡人也很少，擺在外面的一些可能帶來潛在安全隐患的東西都被收了起來，到了小店林語摘下口罩一看，外層已經黃撲撲了，店老闆一直在等他，見到人了便将盒子取出，棕色牛皮套包裹着的相機毫無磨損保養極好，成色95品以上，稍稍試了一下，功能全佳，快門靈活，鏡頭通透，真是一台藝術品，林語十分滿意，爽快交完尾數，錢貨兩訖。

将東西放入背包後林語心情愉快地離開四樓，店主也趕緊收檔，不經意間瞅見一個裹了頭巾的中年婦人站在扶手電梯那邊的大柱子後盯着正在下電梯的林語看，老闆頗為詫異，不過轉念想到那位客人摘下口罩後一張玉白清逸的臉，以及不用看臉光看背影都覺得從上到下一身舒朗風流，越瞧越舒服的氣質，便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了。

誰都喜歡看好看的人嘛，正常。

出了花鳥市場大門，風力比剛才又大了點，平時熱熱鬧鬧的路上這會兒隻有零零散散幾個路人，遠處景色朦胧，天色看上去更加灰黃暗淡，林語戴好眼鏡，又将立領外套的拉鍊拉到下巴處，低下頭大步向前面斜坡路口走去。

就在他走到路口下了路肩開始過馬路時，不遠處小巷子裡一台半新不舊的黑色本田鈴木摩托車突然啟動，油門被踩到底，轟然一聲開出巷子朝路口沖出。

與此同時，路口那間正在收檔的花店裡，穿着白裙彎腰似在收拾雜物的少女也身形一動，飛快從花店裡跑出朝着林語身後奔去。

但少女萬萬沒想到的是，她才剛跑出花店沒幾步，還沒到路口，就被人一手扼住喉嚨一手捂住口鼻狠狠地一把拖回，連叫都沒叫出半聲來。

風聲呼呼，視線迷蒙，舊式街巷沒有紅綠燈，又是個大坡，所以走上人行道之前林語還左右看了看，确定兩頭都沒有來車才提步過馬路，誰知剛走到一半，左側斜坡那邊的車道上就傳來車子的轟鳴聲，竟是有台不知從哪兒冒出的摩托車像是壓到了什麼東西打滑，方向一拐直直向斜坡下面的人行道這邊沖來！

太突然，他隻來得及向後撤了一步，但還是不夠，急刹滑行的車子眨眼間已經到了眼前——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就在林語即将要被撞上的時刻，一直不遠不近地跟着林語過斑馬線的路人快速閃至林語身後，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往後一拽，并旋身一轉用身體側擋住他，摩托車幾乎是貼着男人的大腿擦過，沿路留下一道十分明顯的刹車痕迹。

林語暗叫一聲萬幸，因上方是個大斜坡，失控的摩托雖然已經踩了刹車，但真要撞上的話，沖擊力仍然足以讓他斷骨傷筋。

扭頭一看，救他的是個衣着普通面容平凡的中年男人，不過林語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謝謝，便聽到“砰”地一聲巨響，那台擦着兩人過去已經沖到了坡下的摩托，竟然被對面車道上快速駛來的一台黑色轎車給撞了。

摩托車整個被撞飛，上面的騎手也被撞出了數米遠，戴着頭盔的腦袋重重砸在路邊的反光隔離柱上，直接頭盔破裂倒卧在路中，而黑色轎車的車頭撞出了一個洞，車頭蓋高高翹起。

剛才還是平平靜靜的小路口，眨眼間就一片混亂，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林語給驚到了，而确定他已經安全後，救他的男人迅速放開手，退後一步并溫聲道，“...這邊沒有紅綠燈，經常出車禍，過馬路要小心。”

林語心悸萬分，“謝謝您！”

再看過去，隻見黑色轎車的車門被推開，司機已經下了車走到摩托車那邊彎下腰去查看被撞騎手的情況，塵土迷眼瞧不仔細，隐約看到那騎手慢慢撐着似乎想要爬起，附近一個路人也跑了上去，并掏出電話準備報警。

林語松了口氣：還好沒出人命。

“...天氣糟糕，車開快了容易出事，不過有人報警了，不用擔心。”男人歎道，朝林語擺擺手，又加了句：“...風大，别去湊熱鬧了，趕緊回去吧。”

林語點點頭，既然已經有人在幫忙，那他就不過去了，車禍與他無關，且剛才要不是有人拉了他一把，這會兒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他，想想都還有些後怕。

一陣卷着塵土的風吹過來，滲出冷汗的後背被吹得直發涼，他再次跟身旁的中年男人道謝，然後在對方的善意提醒下快步穿過人行道，往地鐵站方向走去。

等林語的身影轉過舊街拐角，中年男人輕輕舒了口氣，大步走向撞車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