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車禍點回去的路就很暢通了，舊城區中心也沒瞧見幾台車，因為風力越來越大，氣溫從下午的三十多度一下子降到了二十左右，小區外面一圈商鋪已經全部拉閘歇業，有經驗的本地人都早早趕回家，戶戶閉門關窗，等待惡劣天氣過去。

聽完蕭家的那些事，心情難免起伏，林語一路怅然無話，進入熟悉街區後，默默找出口罩戴好，到了單元樓下，見梁叔将車子打側準備停車，趕緊出聲禮貌拒絕，“...不麻煩您，我自己上去就好。”

折騰了那麼久，天氣又糟糕，這會兒能讓人早點回就早點回，而且自己都已經到樓下了，幾步就能跨進樓廳，哪裡還需要護送到家門口那麼誇張。

所以跟梁叔道完别，又叮囑了句‘您回去開車小心’後，林語迅速推開車門頂着大風下車，沖進小樓。

站在大玻璃門内朝梁叔揮了揮手便轉身上樓的林語并不知道，因梁叔的任務就是保護他，住處當然也在這棟小樓裡，同一單元，同一樓層，走廊那頭的門對門......隻不過蕭銳知道林語不喜歡自己的私生活被打擾，一直是讓梁叔隐形守護，隻要沒有危機性命的事，都不用露面而已。

梁叔望着林語的背影默了默，慢慢将車停至樓側，熄火關燈，準備等半小時再上去。

才等了幾分鐘，就看見自家少爺的車朝這邊開來，想到少爺沒有第一時間趕到的原因，梁叔臉色一沉，迅速推門下車迎風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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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取下口罩扔進拐角垃圾桶，順便也将沾了沙塵的防風外套脫下來搭在手臂間，然後快步上樓，沙塵洶洶來襲，樓道間的窗戶都被管理處派人關好并貼了防塵膠帶，但依然能聽見外面呼啦啦的風聲。

昨晚噩夢連連，幾乎一夜沒睡，今天一天又發生和知曉了那麼多事，心情更是有種說不出的沉重，精疲力倦，隻想快些進屋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上一覺。

到了屋子門口，看見下午買的空氣淨化器已經送到，拿出鑰匙插進門鎖正要開門，忽聽身後一聲顫聲輕喊——“小語。”

聲音太熟悉，熟悉得讓他頭皮一麻。

回頭一看，果然是李晔，林語瞬間生出一股無語問蒼天之感。

從拐角處走出的李晔大概不太了解這邊天氣的威力，沒怎麼做防護，一身昂貴西裝被風沙撲得變了色，英俊面容也沾了一層肉眼可見的細塵，看上去灰頭土臉。

但比臉色更灰的，是他的眼神。

樓道燈光昏黃，他整個人像是都籠罩在某種濃重的陰影裡，看起來失魂落魄。

林語腦門突突發脹，不過深呼吸一下後，還是很快控制好了情緒，不耐神色瞬間消失無影，因為生活已經教會他如何平靜面對讓自己心煩的人和事。

看到林語這樣，李晔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睛更紅了。

在他要開口之前，林語擡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然後歎了口氣，“行了，李晔，你不用說什麼，我明白你的意思。”

林語微微偏過腦袋，目光投向李晔背後清冷的樓道，“...你跑去我老家，查到我高三那年因為你，被父母送去那個地方折磨了幾個月的事，心裡很震驚，很内疚，很抱歉......覺得這些年你很對不起我，也辜負了我，所以特别想找到我跟我道歉，然後想求我忘掉之前的那些不愉快的事，跟你從頭來過......對嗎？”

李晔張了張口，一時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因為想說的全都被林語說完，隻能緊緊地盯着林語，暗沉臉色在燈光下顯出幾分淩厲。

“我要怎麼跟你說你才能明白呢？”林語搖搖頭，無奈又斬截，“不愉快的事我都忘掉了，但從頭來過是不可能的。”

他将目光望回李晔，最後一次認認真真地答複他，“絕對不可能的。”

李晔眼角劇烈地抽了一下，想要開口，喉頭卻一陣梗塞，仿佛有什麼堵在那裡。

林語沒給他機會出聲，繼續道，“......不過我想說的是，你不需要覺得内疚，那件事與你無關，都是我個人的選擇。”

“當年我打死不認錯，不改正，并不僅僅是因為父母反對我的感情取向，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做他們以愛為名控制下的木偶人了，所以矛盾才會激化成那樣，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這種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那畢竟是生我養我的父母，我這一身血肉筋骨都是他們給的，斷不掉......而且，提一次，我就得回憶一次，何必呢？好起來的傷疤硬要再去撕開，疼痛感其實會更甚，明白嗎？”

李晔嘴唇抖了抖，無言以對。

“說回我們之間的事...”林語淡淡道，“你知道我這個人有潔癖，眼睛裡容不得沙子，髒了的東西别說是放進家裡，就是看多幾眼都會覺得惡心......但我也曾經嘗試過原諒你，嘗試着不要因為一些你嘴裡的小事，就去猜疑和否定你的付出......”

說到這裡，難免想起從前，不過因為沒有什麼怨恨情緒，所以語氣很平靜，“...我明白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會有完美到不摻雜質的感情，兩個人要長久地在一起，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比較好，可是性格這東西沒法改變，到後來你确實觸碰到了我的底線，我就真的沒辦法再跟你繼續了......所以那天是你先提分手還是我先提分手，都沒什麼差别，反正我們之間的感情早就已經被現實磋磨得千瘡百孔，再怎麼修修補補也是破爛一件，實在沒有必要挽回...”

“小語——”李晔聲音沙啞地低喊一聲，苦澀又沉郁，“是我對不起你......”

林語不為所動，平靜打斷他，“談不上誰對不起誰，我們倆就是不合适，所以才會分開，但我覺得吧，好歹相識了8年，分開也不應該搞得太難堪，我希望你以後都過得好，我也希望你希望我以後都過得好，總之，你不要總是抓着過去的事不放了，大家好聚好散吧，行嗎？”

這些話林語說得真心實意，因為是發自内心地想跟李晔說個清楚，散個幹淨。

李晔這個人并不壞，他年輕，英俊，家世好，性子高傲又跳脫張揚，他也曾經為了兩人之間的感情一路歡欣地真誠過，努力過，勇敢過。

隻是真正在一起後，平淡如水的生活讓他的新鮮感逐漸消失，讓彼此的缺點不斷被放大，讓各種小矛盾慢慢增加，讓一切變得乏味......而當兩個人私密的感情涉及到了其它人，某些事情又從根本上無法妥協時，愛不愛的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更何況，感情不是東西，不可能你想放一邊就放一邊，想拾起又能随時拾起，如今大家都各有各路，李烨還這樣來回折騰，太讓人頭大。

話說成這樣，任誰都能聽得出林語話裡的決絕，李晔跟他認識那麼多年，更是比誰都清楚他眼底的淡然不是假裝，而是真的早已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