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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冬天就來了。
幾場秋雨過後,北方大片城市氣溫陡降,外出的人們棉衣毛衣呢帽手套全整上身,林語跟着找出厚羽絨服,不過他明顯感覺到自己沒有去年那麼怕冷,這應該是得益于徐醫和陳姨大半年來的精心調理了。
除了他,盛真的體質也有很大改善,易咳易喘,胸腹不爽,以及各種冷痛的情況都好了很多,為此,安任和盛真還專程去了趟老宅鄭重謝過徐醫。
那日陳姨讓後廚做了一桌子好菜送到徐醫住的小院,林語作陪,幾人跟徐醫小酌了一頓,把平素非常注重養身的徐醫喝得豪氣沖天,人都暈乎了還在大呼不醉不歸,氣氛歡樂得不得了。
元旦前夕,蕭銳早早定好回來的時間,因節日第二天就是蕭銳的生日,也是幾年來他第一次可以在老宅過的生日,陳姨很激動,恨不得熱熱鬧鬧大辦一場,不過蕭銳沒什麼興趣,跟林語說那天誰也不見,隻想去小屋那邊吃他做的飯,然後全天都要有他陪着。
林語笑着答應,物質方面蕭銳所擁有的實在太富足,自己确實沒什麼好送的,親手做頓飯而已,當然沒問題。
安任知道後忍不住感歎,幾年前聽到蕭銳這個名字時,伴随而來的幾乎都是各種帶着獵奇意味的八卦傳言,怎麼也沒想到,林語會跟他扯上關系......而外人嘴裡冷血桀骜,生人勿近,又暴力又偏激,甚至被說成是反社會人格的蕭少爺,對着林語竟會是這樣的體貼入微,還這樣的依賴黏人,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不過話又說回來,明明是個比林語小了好幾歲的大少爺,卻真的把林語照顧得很好,霸道脾氣收斂了又收斂,處處細節滿分,愛得都快得沒邊的那種......現在的林語怎麼看氣色怎麼好,甚至比店裡那幾個剛剛畢業的小孩看着還嫩,眼睛裡全是活力光彩,哪裡還有當初來到這邊時的消瘦倦怠?
可見人與人之間是要講緣分的,這世上所有的事老天都自有安排,有緣分的人,哪怕是晚了點也總會遇見。
阿澤時常擔憂,說蕭銳太年輕,家世也太好,萬一隻是年少輕狂圖個一時新鮮,以後玩夠了又想回歸家庭,那他的林語哥該怎麼辦?
但安任覺得沒必要為這種事擔心。
以林語的性子,點頭之前恐怕早就已經想好了結果,哪怕跟蕭銳最後還是不盡如人意,他也可以承受。
......正所謂當事者心甘情願,外人何必操心。
權衡利弊後,依然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才是林語回給蕭少爺的最大誠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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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天就到了蕭銳要回來的日子,想着這是陪蕭銳過的第一個生日,林語也很重視,細細琢磨了蕭銳愛吃的口味,打算提前一天去市場購買缺少的調味品,哪知蕭銳那邊臨到出發時給他電話,說有急事要趕去國外一趟,生日的事隻能等他假期回來後再說了。
林語有些驚訝,不過得知是跟蕭銳大姑父家族的事有關後便沒再多問,隻在生日當天給蕭銳發了條祝福信息:
一歲一禮,歲歲歡喜,願君前路浩蕩,所行皆坦途,所得皆所期,此生皆安甯。
蕭銳很快回他:有你就足夠,放心,一切安好,等我。
這一去就是好多天,期間打來幾次電話,不過暫時都确定不了回來的時間,林語知道他肯定忙到飛起,便盡量連信息都少發。
安任和盛真早早就給蕭銳準備了禮物,人沒回送不了,問過林語後隻得把禮物先放着,等少爺回來聚會時再給。
除此之外,阿澤也向林語打探過蕭銳什麼時候回D市,初時林語還沒有覺察出異樣,等阿澤第二次跑來期期艾艾地提及,他才開始詫異,彼時安任正要進休憩室,耳力又好,站在門口沖林語無聲地說了個名字,林語頓時愕然,眨了好幾下眼睛都沒回過神來。
阿澤扭頭看到靠在門邊滿眼捉狹笑意,還又做了一次那個口型的安任時,小俊臉一下子就成了紅布,也就直接證實了安任的猜測。
耳根都紅透的阿澤丢下一句“隻是暗戀,人家根本不知道”便落荒而逃......留下林語和安任對視半晌,然後迅速關門卷袖泡茶,細細研究,阿澤情窦初開是什麼時候的事。
又過了大概一周,蕭銳終于要回來,學校那邊已經結束考試放大假了,不過因為他是特殊情況,當時跟學校一并申請了緩考,所以期末考延到下學期開學與補考生一起,且可以作為正常考記檔,不受影響。
這下林語算是放了心,問好時間後便心情愉悅的去了店裡。
正值周末,又逢寒假開始,整片商圈熱鬧極了,廣場上人頭攢動,在書店外打卡和進店消費的人非常多,店員們到店就先一人一杯黑咖啡,然後精神抖擻地開始做事。
傍晚時分,蕭甯甯跑來店裡,小學生放假早,不過她也是這幾天才回的城。
因她假期前主動跟林語說要參加學校組織的研學,這是她念書以來第一次參加這種集體性外出活動,林語仔細看過學校給的各類課題後,沒有給她報境外那些參觀名校的行程,而是幫她報了國内以野外植物為研究主題的活動。
小孩去了兩周,回來的時候還挺開心,跟林語說自己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用儀器測量各種果實硬度和測定花色苷濃度什麼的......知道她做的PPT數據分析很到位,拿了一等獎,林語笑着又是一頓表揚。
短短幾個月,蕭甯甯的變化非常大,個頭高了,體重增加了,小臉紅潤,整個人充滿自信,看上去活潑又朝氣,表現也特别乖巧,林語讓她好好學習她就好好學習,給她選的各個興趣課程都學得極認真,智商那麼高,稍稍用點心成績就一路飙升,這學期所有考試,單科以及總成績的名次都沒下過第一,驚呆學校一衆同學和老師。
陳姨說,頗有當年三姑奶奶的影子。
林語心裡早就有數,倒不覺得驚訝,隻覺得蕭甯甯現在懶得跟那些女同學玩心眼了,有什麼事都直接找老師或打電話給他,是個非常大的進步,讓他欣慰得很。
當然,自打蕭銳把她帶回老宅教養,外面人都知道了蕭銳什麼态度,别看蕭甯甯讀的隻是小學部,其實跟個小社會也差不了多少,富貴人家的孩子們這方面比普通孩子早熟,很懂遊戲規則,自然知道有些事不能再做,所以現在也沒什麼人來招惹她了。
呃,除了她的親母。
小孩住在老宅已經不短時間,她那位戲精母親又是高興又是郁悶,高興女兒進到了蕭家未來家主的私人領域,郁悶自己如今想見她一面都難。
心焦下各種尋辦法找機會,林語當然不會阻止,所以蕭甯甯回去過大别墅幾次,但每次都是保姆司機陪同,也不住宿,至多吃個飯就離開,這樣反倒讓女人更加心慌,再也不敢對女兒冷眼冷臉,見面時竭力控制脾氣,溫聲細語各種讨好......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蕭甯甯是背着書包來的,司機保姆一如既往地不跟進店,将人送到後便先離開,小孩見林語忙着,老老實實跑到一樓大柱子後面的角落去寫作業,林語正在接待幾個專門過來看新進古本的客人,沒空陪她,便讓店員送了杯鮮榨果汁過去。
等幾個客人捧着書盒笑眯眯地從二樓下來,外面已經斜陽西沉。
冬季天暗得早,城市在漸欲迷人眼的霓虹襯托下依舊透着勃勃生機,林語又給店裡進賬了一筆不小的數,心情非常愉快,跟安任聊了幾句後,取過厚外套,準備先帶小孩回老宅吃飯,然後在那邊等蕭銳。
就在這時,店門口進來一行人,推門動作很嚣張,差點撞上正要離開的顧客,還沒有任何道歉,一看就不是要來參觀或是消費,打頭的幾個壯漢進門後環顧書店一圈,徑直走向吧台,“...你們這裡的老闆是不是叫林語?”
剛走到樓梯口的林語聞聲轉身,然後視線就跟後面那位被人簇擁着走進來的夫人對上了。
一身富貴卻臉色憔悴的夫人看到他,眼睛裡立時湧出毫不掩飾的厭惡憎恨,快步走到林語面前,冷冷地,滿懷敵意地問了一句,“晔兒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