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驚一場,緊繃的神經頓時松懈。
幸好動靜不大,沒有驚動到裡面那位......小保镖籲出一口氣,放下手。
退回小廳時,耳麥裡沒有了雜音,師兄沉穩的聲音遙遙傳來:導線故障已經解決,隻是監控系統視頻牆的畫面數據異常,讓他下去看一看。
小保镖按着耳麥回複“收到”,快步下樓往負一層走去。
負一層空間十分闊大,沒有像當地人那樣做成酒窖,而是做成了收藏間,牆壁都是特殊處理,堅固厚重,防潮隔音,不過如今所有的貴重古董都被送回了國内,隻剩下幾個靠牆擺放的收藏架,一眼望去空空蕩蕩。
設備機房在最裡面,需要穿過前廳,藏廳,茶房,還有洗衣房和雜物房才能到。
主照明沒開,隻開了幾盞低亮度的展示燈,送風設備好像也停了,空氣多少有些悶窒,大概是剛才的停電導緻設備暫停運行,還沒有重新啟動,小保镖吸了吸鼻子,加快速度趕到設備房門口。
鋼制防火門大敞,裡面竟然也是燈光昏沉,視頻牆上的監控畫面一片波紋雪花,前面背對門口的椅子上坐了個人,頭顱微微下垂。
正要跨進,小保镖猛地停步,因為就在這一刹那,他心口突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悚然,這種感覺讓他斷定,椅子上的人已經死了,而且早在他趕到前已經死了。
他嗅到了血的味道。
這時身後傳出“嗤嗤”兩下極之細微的動靜,彷佛有蛇蟲滑過草木直向這邊逼近,悚然感再次襲來,蓦地返身,手腕一翻,自袖中滑出慣用匕首立時向後斬出!
襲擊者悶哼一聲,持槍手腕飙出一道血紅,小保镖動作不緩,連人帶肘撞過去,對方槍口頓時歪掉,沒等重新瞄準,手腕脈門已經被這邊牢牢扣住,格勒連響下關節崩碎,裝了消音器的手槍也被劈手砸落。
生死攸關的時刻,失手等于失命,對方沒想到小保镖反應這樣快,一秒遲滞,冰冷匕首已經抹過咽喉。
不及喘息,設備室内又有光影微動,小保镖身形一閃,子彈自耳邊側射而過,走廊空蕩無處可退,幹脆直撲而入,那人隻看見一道銀光劃過,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倏地劇痛,半截指頭竟被切斷,下一秒小保镖已撲到他身前,貼步随身,旋腰轉踢,瞬息間兩人就交起手來。
戰鬥劇烈非常,結束得也極快,男人顯是常年踩在生死線上,指痛入心也沒有慘嚎出聲,但手傷影響速度,緻命攻襲都被卸掉,頸部被小保镖的胳膊箍住用力折絞時,他聽見自己骨頭發出的哀鳴。
一切都不過是瞬間的功夫,看着頭顱歪垂軟倒在腳邊的屍體,小保镖後背寒浸浸一片冰涼,全是冷汗。
生平第一次殺人,還一殺就是兩個,從未想過自己剛出師門就遇上這樣驚險的情況。
但此刻已經沒空心悸,趕緊一個箭步沖上去看椅子上的人。
前胸一處緻命傷還在往外溢出鮮血,血濺當堂,死而睜目,大張的嘴似被鋸齒狀兇器從口腔刺入又拔出,唇角口舌一團稀爛,死狀極慘。
屍體正是十幾分鐘前笑着讓他留在室内的那位師兄,小保镖驚怒到抓着匕首的手背青筋畢現,這時門外傳來暗啞呼聲,他迅疾擡頭,看見一人捂着血迹斑斑的右臂跄踉出現在門口,身形熟悉,正是負責去巡查花園的另一個師兄。
小保镖沖過去将人扶住,對方喘息未停,抓住他的手腕急問,“...你沒事吧?!”
到底是年輕,看到同伴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小保镖通紅雙目流出眼淚,發出哽咽低吼,“我沒事!他們殺了孟哥——”
情況緊急,他咬牙咽下後面的話,伸手去取腰間的通訊器,“你快通知少爺那邊!我去樓上!還不知道進來了多少——”
話未說完,忽地一呆,驟然收聲。
這些人身手極專業,還攜了槍支,從外面進入,宅子卻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警報發出。
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人從内部打開門禁,放他們進來的。
剛才的停電......
“唉。”保镖望着面前這個年輕的每個毛孔都透着勃勃生氣的青年無奈一笑,眼神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像是遺憾,又像是慶幸。
“小師弟,你的身體天賦真的很好,反應也很快,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可惜,你沒有機會了。
小保镖張了張口,出不了聲,黃豆般大的汗珠自前額滑落,口角卻溢出血,因為無聲無息插進他左肋的那柄齒狀匕首被猛然抽出時,他渾身的精氣都被抽走,冷意從傷口竄進骨髓,心髒激跳得像裝了鼓。
這一刻,突然想起臨出發前師傅交代又交代的話:警惕心要無所不在,因為真正的危險,往往來自被保護人的身邊。
......他太大意了。
*****
主卧裡的林語睡得很不安穩,許久都沒有過的噩夢今夜又重新出現,夢中他被黑霧圍裹,掙也掙不開,黑霧裡還有什麼東西蠕動着要向他撲襲。
被噩夢驚醒時,窗棱上吧嗒一聲輕響,摸了摸額角的細汗,打開床頭燈起身過去拉開窗簾往外看。
雪變大了,随着山風胡亂舞動,流動在山谷間的冷空氣讓溫度迅速下降,即便有地暖,站在窗邊也能感覺到陣陣寒意。
幸好跟蕭銳說了晚上别趕路,林語慶幸一歎。
念及蕭銳,胸口如飲醇酒,溫溫熱熱,歡愉舒服,不覺嘴角微微翹起。
拉上窗簾後返回溫暖大床,正要關燈繼續睡,卻聽見外間起居室傳來淩亂聲響,隐約還有重物砸落的聲音,愣了一下,趕緊再次起身。
拉開卧室門,看到渾身是血的小保镖朝他沖過來時,林語整個人驚住。
門外一陣雜沓急響,青年左手捂肋,血水浸出指縫,用另一隻手抓起林語發足往衣帽間狂奔,嘴角和肋下如線般滴落的鮮血迅速染紅了沿路的地毯。
衣帽間大大的落地鏡後面竟然是個隐形密室,小保镖動作極快地用手掌掃過鑲嵌在衣櫃内側的識别電子屏,幾下輸入密碼将門打開,然後毫不猶豫地将林語往裡推。
這時一柄小型鋸齒匕首飛甩過來,直直插進他扶在衣櫃邊的手背,竟是将他手掌生生釘在了牆上!擊力使得小保镖整個身子往前傾了傾,林語反手扶住他,小保镖張口,一蓬血花噴出濺到林語白色睡袍上。
而他肋下的傷口還在不斷湧出血紅,深色制服裡面的襯衫都被血水浸透。
一切發生得這樣突然和意外,驚悸至極的林語伸出雙手試圖将這個年輕孩子托住,卻被他用力一推,力氣那樣大,林語幾乎是被摔進去,還沒站穩,小保镖已經拍砸下密室内牆上那個一鍵鎖死的按鈕。
厚重防護門絲滑關閉,速度極快,林語撲到門邊時隻剩下巴掌寬的縫,透過門縫,看到小保镖用力抽出釘在手背上的匕首,利落絕然得仿佛感覺不到任何痛意,持刀回身前,還朝林語快速地說了幾個字。
因為血水從嘴角溢出,語不成音,幾不可聞,但林語還是從他的嘴型知道了他說的是:
不管發生什麼,都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