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再次醒來時已是夕陽銜山,暮煙四起。金黃色的暮光參差地灑在洞口,宛如一團燒着的火焰。
扶玉怔了半晌,猛然清醒過來,連忙環顧四周。
一轉頭便見雲邪靠着石壁,坐在洞口附近,正在閉目養神。橘紅的金光輕輕鋪灑,映得他本就細膩白皙的肌膚更如玉一般柔和溫潤。雲邪俊秀的面上神情淡淡,似是察覺到了視線,烏黑如鴉翅的睫毛忽然顫動了幾分,一雙淡然清明的眼睛慢慢睜了開來。
扶玉微微一驚,連忙低下頭。目光一轉間,這才注意到躺在她身側不遠的季言洲。
“師兄!”扶玉伸手去拉季言洲的袖子,想要去喚醒他,可她連叫了數聲,季言洲也沒有半點反應。扶玉聯想到那陣詭異的毒煙,頓時有些慌了:“師兄?”
“他沒事,隻是使用力量過度,身體承受不住昏睡了。”雲邪開了口,說話的聲音不似平時清冷,尚帶着些初醒時的沙啞。
扶玉聞言,忙仔細看去,見季言洲面色紅潤,呼吸雖淺,卻是綿長均勻,也沒有什麼痛苦的神色,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極深的睡眠之中。
扶玉這才稍微放下心,打量起四周陌生的山洞,頃刻,不由開口問道:“我們……這是在哪?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雲邪在旁搖搖頭,啞着聲:“我也不知,不過應是在離靈泉幻陣不遠的某個山谷。你師兄不久前找到了解藥,解了我們體内的毒。我醒來不久,他力竭不支,昏倒過去,我便找了這個山洞,等他醒來,我們再尋回去的路。”
扶玉聽完一番話,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師兄為了救他們才力竭倒下。
望着昏睡中的季言洲和神情疲憊的雲邪,扶玉心中莫名惆怅,如果他們不來内蠻山,也就不會受到這麼多的傷,師姐也不必替他們在外面擔驚受怕。
半晌,忽見雲邪站起身,啞聲道:“我去找些木柴,天色漸晚,我們應該會在這裡過夜。”
“好。”扶玉點了點頭,也準備起身去撒些驅逐野獸的藥粉。然而眩暈感雖已經不再,但身體卻依然頭重腳輕,她剛站起來,便向前釀跄了幾步,扶住了石牆才穩住了身體。
“沒事吧?”雲邪見狀忙轉身走來低聲詢問。
“沒事,”扶玉笑了一下,“隻是還有些暈,不礙事,一會兒就好。”
雲邪微微颔首,輕聲道:“我很快回來。”
目送着雲邪離開,扶玉從行囊裡拿出一瓶藥粉,灑在洞口,又将行囊裡的早上摘的六個果子擦拭幹淨,以作二人的晚食。
不多時,雲邪便抱着十多根木柴回來了。
初春的季節,夜幕降臨得很快,雲邪去拾柴時尚見沉沉暮光,歸來時便見暗藍色的天幕上,星月熠熠生輝。
二人在洞中生起火,火焰躍躍而起,劈啪作響。扶玉坐在一旁,拿了兩個果子遞給雲邪,自己吃兩個,剩下兩個留給季言洲。
雲邪坐在扶玉對面,二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山洞裡一時便顯得異常安靜。雲邪吃完了果子,正和往常一樣,用幹布仔細擦拭着風巽劍身。
扶玉默默看着,也不知怎的,忽然鬼使神差地張口喊了一句:“雲邪……”
“嗯?”雲邪停下手中動作,微微擡頭瞧她。
扶玉反應過來,忙垂下頭:“沒……沒什麼。”
雲邪依然瞧着她,見她低着頭不說話,這才慢慢垂下了眼睫,繼續手中的動作,擦拭着劍身。
扶玉垂着頭,心中懊惱愁悶不已,她到底該怎麼開口?
正想着,倏然一陣山風吹入洞中。夜晚的山風本該有些涼意,可此時拂在臉上,也不知是火光的緣由還是其他什麼,竟有些熱熱的。不多一會兒,扶玉便覺頭腦發起熱來,昏昏欲睡。
眼睛也癢癢的,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揉過之後,竟無論如何也睜不開來,四周也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很長,也似乎很短,寂靜之中突然傳來一聲陰冷又耳熟的笑意,格外清晰,她沒由來一陣心悸,還沒等想起來是誰,便抵禦不住侵襲而來的黑暗,沉沉昏睡過去。
等到扶玉再次恢複意識之時,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她睜着眼,卻什麼也看不見。
雙眼莫名的酸澀,不斷地有淚水從中流出,扶玉心中微微奇怪,正欲伸手抹淚,卻隻覺四肢綿軟無力,麻痹酸痛,身體更像是被什麼束縛住,懸吊起來,勒得身體生疼。
她吃了一驚,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對。她被人捆住了!不僅如此,體内靈氣也被人封住,竟全然無法控制!
扶玉心中驚異,究竟是誰?雲邪和師兄呢?她回憶起昏迷之前那陣奇怪的笑聲,不由悚然,難道是蠡山毒怪追上來了?
扶玉心中着急,慌忙呼喊出聲,隻是實際發出的聲音卻幾不可聞:“雲邪……師兄……”黑暗寂靜的環境中響起她若蚊蠅一般細小的聲音,她等了許久,也不聽有人回應。
扶玉心中忐忑不安,她不敢停下,仍然連聲呼喚,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幾乎要放棄了,才聽到一個微弱的回聲:“我在這……”
扶玉喜道:“雲邪,是你嗎?你怎麼樣?你能行動嗎?”得知雲邪也在,扶玉便莫名鎮定下來,全身仿佛也有了力氣,她緩了緩,道:“你在哪裡?這兒太黑了,我看不見你。我的力量被封了,手也被捆住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蠡山毒怪追上來了嗎?”
雲邪沉默片刻,才應了一聲,聲音低沉:“嗯,在山洞裡休憩時,他将毒藏在了風裡,朝我們下了毒。”
扶玉想起那股有些奇怪的熱風,不由歎了一聲。一會兒,才接着問道:“我師兄呢?他在這裡嗎?他怎麼樣?”
雲邪看向左側同樣被懸吊而起的季言洲,以及下方巨坑中無聲蠕動的烏泱泱一片黑蟲,不由面沉如水,然而口中卻道:“他沒事,隻是還在昏迷。”
扶玉放了心,正要開口再詢問雲邪的情況,卻蓦地聽到轟隆隆一陣機括響聲。
一個陰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醒了,看來我真是小瞧了你們,麻靈散還是放少了。”
緊接着,漆黑不見五指的洞中驟然一亮,亮光明晃晃地刺向二人的眼睛。
扶玉下意識閉上眼睛,心中猛地一緊,果真是蠡山毒怪!
雲邪适應了片刻,才慢慢睜開眼睛,他循聲望去,目光瞬間冰冷無比。
範崇閑庭信步般走進洞内,輕蔑的目光掃過三人,朝着雲邪桀桀笑道:“放心,我是不會殺了你的,畢竟以你的抗毒性,用來以血養毒真真是再适合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