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噗噗噗”幾聲悶響,短劍射在林清容身體各處,登時隻覺劇痛無比,酸脹麻痹,然而還未等痛苦蔓延開來,突有一柄短劍穿透她的胸口,射在了身下扶玉的心口上。
刹那間,林清容隻覺渾身冷透,腦中竟有短暫的空白。
她緩緩低頭去看,那柄赤紅的短劍此時已大半沒入心口,血液流入扶玉體内,脖頸處裸露出來的白皙皮膚,清晰可見道道向上蔓延的、仿佛細蛇一般的血色細紋。
扶玉面色蒼白如紙,一動不動,似乎已沒了呼吸。
林清容顫聲低喊:“不……”
一側的雲邪在看清短劍刺入扶玉心口那一刻時,呼吸突然一窒,心髒處蓦地傳來一陣刀絞般的劇痛。
他怔怔望着面無生氣的扶玉,似乎有什麼在漸漸沉下去。
“扶玉……”
他低低喚了一聲,随後站起身,朝扶玉身邊走去,但未走幾步,身形倏地晃了一晃,仿佛無法再支撐似的,驟然摔在地上。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湛湛青光自扶玉體内迸發而出,将林清容輕柔地推開,等青光熄滅,又是一陣絢爛的金光在她體内流轉不息。
金霞璀璨,光華耀目,氣息磅礴而又聖潔,叫人心懷為之一暢,所有的煩惱和哀傷似乎都被抹去,整個人都不由平和甯靜下來。
金光一圈圈蕩漾開來,頃刻,林中紅霧消散,蒼穹重明,天地朗朗清澈。金光籠罩之下,扶玉心口處的短劍瞬間被消融,全身的傷痕也漸漸愈合。
洞中之人卻忽然撕心裂肺地嘶吼起來,仿佛那金光是世間最極緻的酷刑。
金光中生命精華極為濃郁,扶玉四周更是有無數草木生生滅滅,繁盛枯萎,周而複始,輪回往複。
林清容怔怔伫立一旁,心底似是明了又似是迷茫。
流轉不停的金光漸漸退去,扶玉眼睫微顫,似是要睜開眼來。
林清容陡然一驚,一時間思緒如潮,百念紛起。片刻後,她急步上前,半抱起扶玉,将最後一顆青元蓄靈丹塞入她口中。
丹藥入口不久,扶玉便緩緩張開雙眼。
林清容扶她站起身,扶玉茫然地望着眼前,似是不明白發生了何事。目光觸及摔在地上的雲邪,猛然回過了神,不由一驚,忙不疊上前去扶他。再一看四周,師兄和師姐竟也氣息奄奄地躺在地上。
扶玉頓時驚慌失措,急急忙忙地想去查看二人的傷勢,忽被林清容一把拉住。
林清容面色凝重,一隻眼緊盯着扶玉,聲音沉啞:“扶姑娘,眼下他們隻是受了些傷,并無性命之憂,但若是不徹底誅殺了邪靈,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綏原城的人、全天下的人,也都會迎來滅頂之災。”
扶玉神情怔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前輩……”
林清容語聲沉緩:“雲少俠身受重傷,他必須留着力量支撐定珠,我已喂你服下青元蓄靈丹,眼下隻有你能殺得了他。”
“我?!”扶玉大吃一驚,連連擺手,“我怎麼能行?!”
林清容直視着扶玉困惑而又驚異的目光,道:“你難道感受不到自己體内的力量嗎,這股力量可以讓你無所不能,你能夠殺得了他,也隻有你能。”
扶玉聞言微愣,她靜一感受,這才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體内靈氣竟源源不斷,波瀾壯闊,似汪洋一般無窮無盡。不僅如此,這些靈氣純粹至極,不含一絲雜質,仿佛天地初始本源之力,強勁旺盛,與往常所感全然不同。
并且更奇妙的是,這些力量仿佛本該就屬于她似的,與她渾然一體,流淌在體内,全身說不出的暢快舒泰,倒像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一般。
扶玉不禁感歎,這就是青元蓄靈丹的力量嗎。
與此同時,她更有一種極玄妙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是自己,卻又仿佛不是原來的自己,一切陌生而又熟悉。
“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你一人身上,”林清容語聲忽然變得沉肅而又淩厲,“扶姑娘,你當如何?”
“我……”
林清容的話像是一塊巨石猛墜在心間,扶玉頓時緊張無措,餘光瞥向一旁虛弱的雲邪,又看了看季言洲和江淩煙,她忽然就冷靜了下來,心底也隐隐覺得這似乎本該就是自己做的,于是她堅定地開口:“前輩,我該如何做。”
林清容望着她,眼底露出贊許和欣慰,她道:“你雖不是長生劍的主人,卻與長生劍頗有緣,所以你也能夠驅使長生劍。你隻需走進洞裡,拔出長生劍,催動你最大的力量,殺了他。”
體内磅礴如汪洋般的力量似乎給了扶玉無盡的底氣和勇氣,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前輩。”
“千萬小心。”雲邪定定注視着扶玉,眼裡的擔憂毫不掩飾。
扶玉還有些不安的心忽然就定了下來,她抿唇笑起,朝他重重颔首:“我會的。”
倘若這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不會讓大家有事。
她忍不住握緊腰間的烏金短棒,一步步向山洞走去。
山洞中白色火焰已燃燒殆盡,隻餘洞中腥味撲鼻的血池。
離山洞越近,扶玉越覺陰冷森然,然而心底那股面對他的恐懼與絕望卻煙消雲散。
她望着洞内狼狽不堪而又痛不欲生的人,竟不由生出一絲憐憫。
似是察覺到扶玉憐憫的目光,洞中人忽然咬牙切齒地開口:“就憑你,一個雜種……”
話音一落,便有血浪層層翻滾,響聲嘩然,撲面湧來。
扶玉聞言不由皺了皺眉,暗道邪靈果然惡性難改,并不值得同情。
她微微催動體内力量,全身立即籠着一層薄薄的金色光暈。随後,她揮動烏金短棒,短棒在空中響過一聲沉悶的呼嘯,頃刻功夫,便有四五道炫目的金光如刀刃般飛旋向前,劈開層層血浪。那金光似是血水的天敵,微一觸及水面,血水複又變得清澈透明,與血水也互不相融。
洶湧的血浪漸漸平息,扶玉步入山洞,一腳踏在了血水之上,腳下猩紅渾濁的水面一寸寸、一尺尺變得清亮澄澈,仿佛鏡面一般鋪展開來。
扶玉縱身一掠,晃眼已至那人身前。
走近了,扶玉才發現他瘦骨嶙峋,身上各處幾乎根根見骨,被鎖鍊纏住的地方更是血肉模糊,粘連在鎖鍊之上,慘不忍睹。
扶玉心底頓時浮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就在這時,那人突然擡起臉,面目扭曲而猙獰,仿若惡鬼,一雙詭異的白瞳死死盯着扶玉,眼底的憎恨憤怒顯露無遺,似是恨不得将她拆腹入骨。
那飽含着怨毒與恨意的目光仿佛是一柄又一柄的冰冷尖刀,正在将她千刀萬剮,加上四周格外陰冷的氣息,以及天生不喜的腥臭味道,扶玉不由得心底發怵,渾身寒毛倒豎而起。
她連忙收回目光,低頭去看長生劍。長生劍烏黑如漆,古樸厚重,看去似有千鈞之重。扶玉深吸一口氣,擡手握住了劍柄,劍柄凹凸不平,仿佛嶙峋山壁,扶玉本以為會有些硌手,可當她握上去之時,卻覺與五指極為相合。
就在她握住劍柄的一刹那,手臂仿佛被雷電擊中了一般,手臂猛然一麻,旋即一股冰冷而又灼熱的力量襲遍全身,漸與體内澎湃的力量融為一體。
扶玉下意識緊緊攥住劍柄,全力催動長生劍,随後用力向前一送。
長生劍原本刺在他腹部的位置并不深,此時扶玉發力一送,便聽“噗呲”一聲,劍刃立即透體而出,同時金光暴漲,洞中前所未有的明亮熾盛,竟比日光還要刺眼。
洞外的林清容和雲邪下意識擡手擋住了眼睛。
與金光一同暴漲的還有一股炙熱而又冰涼的力量,雖然磅礴深沉,但卻并不給人壓迫之感,反倒給人十足的安心,仿佛隻要有這股力量在,便無懼世間任何邪穢。
輝煌金光之中,洞中隻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随後便漸漸沉寂。
強光刺眼,扶玉也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可奇妙的是,即便她閉上了眼,卻仍能看清四周,洞中一絲一毫的變化皆能了然于胸。
體内的靈力源源不絕地注入長生劍,劍上光芒越發耀眼,而他在那聲凄厲的嘶吼之後似乎失去了意識,垂着頭一動不動。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扶玉忽然注意到他全身除了被灼傷的金色傷痕之外,頸部以下竟漸漸趨于透明,血肉髒腑、四肢百骸仿佛琉璃一般通明剔透。
扶玉清晰地看到,在他的心口處,有一隻手掌大小的金色鳳凰,圍繞着一團黑氣飛旋不止,時不時淺啄上一口,而每啄一口,金色鳳凰便小上一圈。
除此之外,在他的腹部,長生劍穿透之處,竟有一朵支離破碎的黑色龍爪花,在剔透如琉璃一般的身體中尤為醒目。龍爪花通體漆黑無光,隻有中心花蕊一點雪白,四外幾縷煞氣缭繞,穿行不息。
長生劍從龍爪花中間穿過,将黑色龍爪花刺得四分五裂,然而黑色龍爪花即便裂痕斑斑,也并不分散,仍聚在一處。
直覺告訴扶玉,這朵黑色龍爪花便是他的力量本源,隻需将其破壞,邪靈便會消失在世間。但讓扶玉感到奇怪的是,她明明是初次做這樣的事,卻天生知曉如何毀去這朵黑色龍爪花,腦海裡自然而然地便冒了出來。
此時長生劍上金光已慢慢消失,扶玉催動體内的力量,擡起左手,一掌向着黑色龍爪花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