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淩煙聞言并不說話,須臾忽然笑了一笑。
李厚忍看得出來,這笑容不是與他作僞,而是真心喜悅流露而出,他素來喜愛美麗之物,江淩煙本就生得美,此時一笑更是粲然生輝,宛若天人,在暗夜中極為耀目,一時間竟叫他看呆了去,心底某種沖動幾乎按捺不住,整個人陷在一種極端的興奮之中。以至于在他察覺到腦後那股凜冽迅疾的冷風之時,已失去了躲避的最佳時機。即使他用盡全力,那冰冷的刀鋒仍然深深刺進了他的後背,離心髒竟不過毫厘。
“話就說到這裡吧,你的日子也到頭了。”
随着一道冰冷的語聲墜地,季言洲和雲邪無聲無息地落在李厚忍身後。二人各執一刀一劍,火焰流轉的刀尖與漆黑如墨的劍尖指着同一個方向。
這一變化發生在短短的幾個眨眼之間,扶玉見李厚忍的背後插着一柄暗藍色的匕首,正是師兄的,而雲邪和師兄正站在他的身後,俱都安然無恙。
刀鋒上的力道仍有餘勁,李厚忍向前踉跄了幾步,旋即半跪在地。鮮血源源不斷地從背後流出,憤怒、震驚、劇痛一齊湧上腦海,幾乎令他發狂。
然而片刻後,他忽然低低地笑出了聲。
季言洲神情冷漠,他握住刀柄,走上前幾步,刀刃幹脆利落地向他脖間一送,然而就在刀尖離李厚忍的脖頸隻有咫尺之距時,刀刃忽然停止不動,仿佛有甚奇大的阻力擋着一般。
随即,四人耳畔突然傳來一陣低低的、若有若無的小調。一瞬間,天地仿佛靜止,萬籁歸于寂滅,隻要那似有似無的小調在暗夜中越發清晰。
“哈哈哈哈……”李厚忍慢慢低笑出聲,“我真是小瞧你們了,你們兩個居然能從我的毒傀儡手中逃出來,居然還能讓我拿出她來……”
他一邊說着話,一邊反手握住背後的匕首,深深吸口氣後,用力往外一拔。随着匕首的拔出,李厚忍倒吸一口涼氣,渾身顫抖不停,劇烈的疼痛使得他彎腰倒在地上好一會。
坐在遠處的程不離心中滿是惶急不安,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扶玉四人此時竟一動也不動,仿佛失了神一般。
半晌,李厚忍才似是緩過神來,背後原本血流不止的傷口此時竟也不再流血。他站起身,走到季言洲身前,嘴角噙着一抹殘忍的笑意,目光憤怒而兇狠,隻聽他道:“這匕首可真是厲害,居然能穿透我的衣服,還滴血不沾,是你的?”話音一落,那匕首便被李厚忍狠狠地刺進了季言洲的腹中,刀刃幾乎全然沒入。
傷口處鮮血汩汩流出,很快便将衣裳染得通紅,可季言洲神情木然,仿佛察覺不到任何痛楚。
程不離猛然瞪大了眼,一時又驚又懼。她張着口,想要出聲喚醒他們,可她越是着急想要發出聲音,眼前越是難以抑制的眩暈。
就在這時,她忽然注意到李厚忍的手中似是握着什麼。她定了定神,運目仔細望去,待她看清之後,一股詭異的寒意直蹿上背脊,隻覺得難言的恐懼。
那是一個少女一般的人形木偶,約摸七寸多高,并不完整,隻有半截的少女上半身軀。也不知它是什麼材質制成,看去竟與真人一般無二,膚如凝脂,欺霜賽雪。人偶的一雙玉臂交疊于胸前,烏黑柔順的長發如瀑般披拂于肩頭,她的頭顱微微仰起,露出一張精緻完美的臉龐,蛾眉螓首,瓊鼻绛唇,花容如玉,宛若生人。
此時隻見她豔麗的朱唇一張一合,竟連綿不絕地從裡傳來少女沙啞凄婉的歌聲,遙遙似從天邊傳來,可轉瞬又仿佛落在耳畔,如夢如幻,難以捉摸,雖聽不出具體的詞義,卻莫名覺得悲傷心酸。
那是……什麼!
一個人形木偶,居然能唱出歌聲!
程不離震驚地看着那個精緻無比的人形木偶,忽然靈光一閃,所以便是那人偶發出的歌聲讓扶玉他們無法動彈,可她分明也聽到了,為何不受影響?
是距離!
扶玉他們離李厚忍的距離……是兩丈以内!
隻要在李厚忍兩丈以外的距離,便不會受那歌聲影響。她明明發現了這個事實,可此時卻偏偏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無法去救他們!
程不離心急如焚,再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念頭剛轉,便見李厚忍将匕首從季言洲腹部抽出,哈哈大笑起來:“若是對付不了你們幾人,我這麼多年豈不是白活了,倒叫旁人看我的笑話。”
他轉過身,迎着程不離驚駭的目光,手指摩挲着人偶的臉龐,輕輕笑道:“留你做一個見證者,倒也不錯。看到了嗎,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隻需要一片完美的眉心骨,一塊深海幻音岩,再加上妙齡女修嬌嫩柔軟的肌膚,便誕生了我的至寶——音奴。”
“你們之前與我對峙那麼久卻依然安然無恙,我也看出你們可能并不畏懼毒,可音奴的歌聲可不是毒,它會讓人陷入意識的幻境之中,讓人心底最畏懼、最不願想起、最不願發生之事化為具象,陷入長久的痛苦之中,難以自拔,任憑誅戮。”
他的語聲越發殘忍:“他們不會再醒來了,因為都會被我殺死,我會讓你看清楚,我是如何一個個殺死他們,最後,再輪到你。”
“不過,說起來,我還真有些舍不得,如你們三個一般完美的骨相實在少見,原本還想讓你們多陪一陪我,可是你們太危險了,我隻好忍痛将你們殺了。”
說着說着,他忽然走到江淩煙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從眉心滑至鎖骨,目光貪婪地描摹,隻聽他道:“你可知道,世人眼皮淺顯,隻看得到外表這一層薄薄的皮囊,卻不知這皮相之下最美的乃是骨相,皮囊終會枯萎、腐朽,可骨頭卻能永存。”
“我曾遇到一個女人,相貌醜陋不堪,臉上長着大塊的紅色斑紋,從小爹不疼娘不愛,也不知遭了多少人的白眼和厭棄,隻有我知道,她的眉心骨再完美不過,于是在她被欺辱之時我救了她,之後又殺了她,剝了她的臉皮,取了她的眉心骨,讓她成為音奴的一部分。”
他繼續喃喃道:“而今日有了你們三個,我的音奴徹底不再是殘缺的,她将成為我最完美的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