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順把女蘿抱得更緊,越過界碑後,他半蹲在地,用腿支撐着女蘿的身體,俯身查看她的情況。
他拉着她的一隻手,貼在自己臉上:“女蘿,醒醒。”
突然,那隻冰冷纖細的手動了動,蹭過鄂順的臉頰。
鄂順一怔,忽然反應過來,狂喜地看向女蘿。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是明顯有了呼吸。
壓在心頭的大石松動,鄂順像是抓住了稻草,忍不住喘了好幾口氣。
“女蘿!能聽見我說話嗎?”他湊了上去,貼着女蘿的耳朵問道。
女蘿被他抱着,眼睛正對着慘白的天空,她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女蘿。”
鄂順緊緊地抱着她。
女蘿的下巴靠在鄂順的肩膀上,目光移向天空。
“放開我。”她說。
鄂順愣了愣,随即想起自己的動作太過冒犯,連忙松開手,扶着女蘿站起來。
“你方才……是怎麼了?”他問得小心翼翼。
女蘿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步一步地朝他們來時的路走去。
以界碑為分界線,她在走回頭路。
鄂順跟上去,拉住她的袖子:“女蘿,你是不能越過随州的碑石嗎?”
女蘿甩開他的手:“别說話。”
她的聲音沙啞,仰頭望着天穹。
順着女蘿的視線,鄂順擡頭看去。
而後,他看到畢生難忘的場景。
明明是白天,天空卻呈現出暗紫色,月亮很圓,清冷剔透,莽原上方彌漫着淡灰色的氣息。
可是鄂順記得很清楚,昨晚的月亮還是彎彎的。
女蘿回身抽出他腰間的佩劍,那把青銅劍在月色下光華流轉,反射出寒涼的光芒。
她身上散發着與平日不同的氣息,鄂順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反應過來,那是——殺氣。
面前的土地裡緩緩地冒出一絲一縷的氣息,在空中聚在一起,它們漂浮在天上,分布并不均勻,像灰色的雲霧。
天穹扭曲,河海翻湧。
女蘿猛地轉過身來,抓住他的手,語氣急促:“鄂順!快走,離開這裡,去随州!”
鄂順反手拉住她:“你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異象?這是什麼東西?”
女蘿詫異地看着他,似乎是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多問題。
下一秒,她用手指打了個呼哨,阿玄立刻颠颠兒地朝他們跑過來。
女蘿推了推他,力氣大得吓人,鄂順被退得一個趔趄。
“快走!不許回頭!”
鄂順不放手:“一起走!”
他拽着她,想一起上馬。
女蘿掙脫他的束縛,雙手在胸前掐了一個訣:“屍傀聽令,離開這裡,去随州!”
鄂順剛想去拉她,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翻身上馬,用鞭子抽了阿玄。
阿玄嘶鳴一聲,向前跑去。
在他越過界碑的那一瞬間,他清晰地感受到一陣狂風刮過,險些将他從馬背上掀下去。
鄂順腦子裡一團亂麻,為什麼女蘿剛才死而複生,為什麼天空中突然出現那麼多異象,為什麼女蘿要讓他跑?
他很想回頭,但是女蘿的法術讓他隻能扯着缰繩不斷向前奔跑。
恍惚間,鄂順看到燃燒起來的戰火,耳邊仿佛響起太古的戰歌聲。
上古的神獸,遊蕩于天地之間。
神靈的哭泣,悲聲如嘯。
鄂順死死地咬住舌頭,随着馬背颠簸,一絲黑血從嘴角溢出。
他感受不到疼痛,隻能拼命張開自己的手,松開缰繩,然後,鄂順任憑自己從馬上滾落到地上。
落地的瞬間,鄂順聽到自己胳膊骨裂的聲音。
他暗道一聲不妙,拼命留下來是為了幫女蘿,可不是為了拖她後腿。
他用手撐着地面,喘息着擡起頭,朝女蘿的方向看過去。
天空中仿佛有一個巨影,擋住了所有的光亮,鄂順完全擡起頭,才看清楚它的全貌。
那一刹那,鄂順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種恐懼,比看到殷壽更甚。
龐大的王座遮蓋住升起的藍月,巨影站在王座上,長發蜿蜒,月隐而烏啼。
鋪天蓋地的灰色,仿佛一直伸展到山海的盡頭。
君主的威嚴不容侵犯,讓人心生敬畏。
流轉的星河停止,蓬勃的萬物謝世,天下人都該匍匐在地面,望着神靈逶迤的長發,從山巅一直鋪到山腳下。
“東山七千裡,上有神焉。衣白袍,光如日月,出入則河漢流波,其名為虞。帝得之,以伐鬼方。四海平,帝号之曰‘商君’。”
這是……大商的護國之神,商君!
是因為女蘿用曆代商王的遺骸煉制屍傀,所以它要殺了他們嗎?
阿玄帶他跑出去太遠,他甚至看不清女蘿的身影。
鄂順踉跄着站起來,拼命朝那個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