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有人的話語聲。
“我還以為是幻覺呢,原來真的是你在哭。”眼前出現一雙赤足。
鄂順仰頭看去,女蘿正彎着腰看他。
她穿着白色的袍子,頭發也是近乎透明的白色,長長的鋪在地上,幾乎與冰川融為一體。
“女蘿!”
鄂順手腳并用地爬起來,也顧不得禮儀,一把将她摟緊懷裡。
他語無倫次:“我以為你不見了,吓死我了……”
她靜靜的,任由他抱着。
不知過了多久,鄂順才松開女蘿,她長發披散,像一個聖女一樣。
他後知後覺地有些羞澀:“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商君呢?你沒事吧?”
女蘿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環顧四周:“在過去的百年裡,我就在這個鬼地方,我很想回家,再看一看荊楚的山林。”
這裡?
鄂順愣愣地看着她:“這裡……”
“這裡是北境,是我們的埋骨之地,我們以屍傀之軀獻祭,守護大商平安。”
鄂順慢慢松開抱住女蘿的手,他一時不知從何問起。
“我們怎麼突然到了北境?”
女蘿微微一笑:“鄂順,不是我們,這是幻境,商君重新把我封印起來了。”
鄂順看了看周圍,這裡什麼都沒有,寂寞得讓人發瘋。
“我陪你。”
女蘿搖頭:“笨蛋,你以為随便一個人都可以來這裡嗎?我是骨族的大祭司,這地下埋的都是我們最強大的族人。”
她輕輕摸了摸鄂順的手:“前段時間,新的天下共主出現了,大商國運動搖,我才趁機逃出去。不過那時候我失去了記憶,隻隐約記得我是荊楚人,要殺商王,才把你煉成屍傀。”
“我聽你的話,我一定好好修煉,我一定會殺了殷壽的,女蘿,你相信我……”
女蘿踮起腳,雙手捂住鄂順的耳朵。
鄂順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下意識低下頭。
女蘿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你自由了。”
鄂順愣住了,他的睫毛緊張地顫抖着:“我……我是你的……”
女蘿看着他的眼睛:“鄂順,你太弱了,我要重新煉一個屍傀,你自由啦。”
鄂順眼底露出一片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你殺不了殷壽,我舍不得你去送死……雖然你死不了,但是被他抓住了受折磨也很可憐。
所以鄂順,你回随州吧,去找你的母親,好好陪着她。”
鄂順緊緊攥住她的手:“不要,我留在這裡陪你,你一個人很孤單吧?這兒這麼冷,我給你生火,我幫你挖陶土做小人……”
女蘿搖頭,眼裡帶着悲傷的笑意,眷戀地看着他。
鄂順讀懂了她眼裡的含義。
分别之時,連眨眼都很慢,是怕這最後一眼太短,留不住所念之人的容顔。
“不,不要,女蘿,别讓我走,讓我留下——”
“你我都死不了,商滅亡之時,我們還會再見的。”
雷鳴一般的巨響在耳邊炸開,一道閃電劈中女蘿,她悶哼一聲,唇角溢出黑血。
“鄂順,我心悅你。”
鄂順猛地睜開眼睛。
他依舊在那片雪原上,趴在粉碎的碑石旁。
——
一縷微風拂過他的臉頰,就像是女蘿的手。
他手腳都斷了,不痛,但是爬不起來。
“你是大商子民,為何襄助一介妖女?”微風把商君的聲音送到鄂順的耳朵裡。
他的聲音沒有威嚴,隻剩下春風一般的溫和。
鄂順的臉靠在土地上,他看到一隻驚慌失措的小蟲從他眼前爬過去。
“她不是妖女,她是救了我的人。”
商君歎息一聲。
“她在何處?”鄂順問。
“北境,能守護大商,是她阖族之幸。”
鄂順的神思有些渙散,他喃喃道:“把我帶去她那裡。”
“鎮壓之苦,你受不住。”
商君的聲音漸漸遠去:“誰不是百年枯骨,千年塵埃?何必守着不該有的執着,一直帶到土裡去。
反正一萬年後的某一天,神靈亦會謝世散功,恩澤人間。一生相守相望,至死才相見相擁。”
“那你何必執着于守護大商?”
“為王一諾。”
鄂順支撐不住,慢慢閉上眼睛,仍舊低聲道:“她在北境,把我帶去她那裡。”
“把我還給她,我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