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沒有滞澀感，殷郊感覺自己仿佛刺中虛空，而非血肉之軀。

他拔出劍來，劍身已經沒了，隻剩下劍柄。

朱厭面無表情地捏住殷郊的手，他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她拿過劍柄，一點一點地嚼吃掉。

“我乃殷商護國之靈，朱厭。兵器為我血肉，太子不必費心殺我。”

他甯願不做殷商王室！

殷郊怒道：“你這樣的邪物，也配做護國之靈？正是有你和蘇妲己那樣的妖孽，我大商才會覆滅！”

朱厭比他矮，說話時眼眸低垂，沒有同他對視。

而後，她松開他的手。

“你是殷商最後一隻玄鳥，你不救商，誰來救？”

話頭一時被堵住，殷郊不知如何作答。

他恨殷壽，可他還是殷商子民。

朱厭好像不在乎殷郊的回答，她繞過他，緩緩走向西岐城。

四周的西岐軍都看到她方才的動作，都有些恐懼。

一個将領鼓足勇氣，揮刀砍向朱厭。

長刀深深嵌入朱厭的脖頸，将領怎麼用力也拔不出來，他驚恐地後退幾步，又有一個将士沖上去，将青銅劍插入朱厭後背。

朱厭頭都沒回，任憑刀劍加身。

她走到一片開闊地帶，眺望着夜色中的岐州城。

朱厭半跪于地。

“共主。”

萬物稽首見共主，而後，死生契闊。

她站起身，手指輕揮，身上的武器頓時飛起來，以淩厲的氣勢刺向身後的西岐軍。

四周一片哀嚎，朱厭再掐訣，黑霧蔓延，西岐軍眼睜睜看到自己被霧氣淹沒，然後死在其中。

片刻過後，還站立着的人，隻有朱厭和殷郊。

朱厭雙手平攤在身側，動作緩慢地轉過身，像是在做什麼怪異的祭祀動作。

“回去吧，今夜，我會屠盡西岐。”

殷郊撿起地上不知道是誰的武器，咆哮着沖向朱厭，一刀砍在她的頭顱上。

她面容不變，肅立原地，任由殷郊砍她。

“妖孽，我殺了你——”

朱厭靜靜地看着他，神情甚至有一些悲憫。

“我殺西岐人，你傷心。殷商戰士被殺，你不傷心嗎？”

殷郊眼睛猩紅，脖頸一圈傷痕：“我與大商決裂，勢不兩立！”

朱厭不再說話了，她一步一步朝西岐城走去，頭發散落在地上，沾染到商人和西岐人的鮮血。

殷郊看着她的背影，感受到一陣絕望，他殺不了她，也阻止不了他。

前方突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殷郊擡眼看去，正好看到一騎極速靠近。

是姬發！

殷郊怕朱厭殺他，想讓他停下：“姬發——别過來，回城！”

姬發拉弓，弓弦霹靂，箭矢射中朱厭。

“殿下——化形殺了這個妖孽！”

朱厭的腳步終于停住了。

她低頭看着自己腹部的箭矢，緩緩将它拔出來，扔在地上。

箭頭上滿是被腐蝕的痕迹。

身後傳來利響，朱厭回頭看去，隻見殷郊化為三頭六臂的模樣，面如藍靛，發似朱砂，上下獠牙，多生一目。

他身軀龐大，一隻手捏住朱厭，将她提起來。

殷郊手指慢慢收緊，朱厭唇角溢出一絲黑血，她的表情終于變了。

她微微勾起嘴角。

“五百年，能殺我的還是你。”

殷郊把朱厭掼到地上，擡腳要将她踩死。

黑霧稍稍散去，朱厭的軀體顯露出來。

她沒穿衣裳和鞋子，身上隻裹着一塊腐朽的黑布，胳膊和小腿裸露在外，像是在地裡埋了多年的死屍。

朱厭在胸前掐訣，但是沒有攻擊殷郊姬發，下一瞬，她消失了。

殷郊也到了極限，他并不能自如地控制化形。

他的身軀慢慢變小，恢複成普通人模樣。

姬發連忙上前扶住他：“殿下，你無礙吧？”

殷郊搖頭：“我無妨，那東西說……她要屠城。”

——

黑雲壓城。

商雲推了姬鮮一把：“快下去，讓所有将士都下去！”

“夫人，怎麼了……”

還來不及解釋，狂風大作，将姬鮮拍在城牆上，他一下子就被砸暈過去。

商雲立刻以血畫符，擋在姬鮮面前。

朱厭懸浮在空中，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原來是你在西岐城中，許久未見了。”

商雲竭力支撐法陣：“朱厭神君。”

朱厭的長發飛舞，她負手在身後：“青鸾，你該看得到的，你會死在我手中。”

“我不認識你，我叫商雲。”

朱厭靜靜看着她，良久才道：“你轉世了，法力也變弱了。”

法陣已成，商雲用力一推，金色的法陣籠罩住朱厭。

她還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樣子：“你我都受傷了，下次再打吧。”

轟隆一聲巨響，天穹仿佛都被撕裂。

商雲仰頭望着天空，朱厭破了她的法陣，已經不在那裡。

黑霧漸漸散去，皓月當空。

若是沒有血腥四溢，今夜真的是一個很美的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