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殷商邊境都戒嚴了,莒阙關可去不了。”
商雲站起身:“本來我也打算這幾天跟少主道别回北崇,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先去莒阙,再去北崇。”
姬鮮慌忙戰起:“你怎麼去呢?我護送你吧,畢竟莒阙離西岐挺遠的……”
商雲微微一笑:“我用遁地術,你不要擔心。”
——
殷商西境,莒阙關。
一個穿着戎裝的女子行走在營帳中,士兵們見了她都紛紛行禮:“少将軍。”
商姜來到哨位前:“王師走到哪兒了?”
那士兵連忙道:“回少将軍的話,已經到平同關了。”
商姜颔首:“這群祖宗終于走了。”
哨兵笑道:“怎麼王師走了,少将軍還高興?”
商姜踢了他一腳:“西岐久攻不下,他們在這裡一月要吃點多少糧草,如今我們也可以休整一下。”
夜幕徐徐降臨。
窮荒絕漠鳥不飛,萬碛千山夢猶懶。這片西境的莽原,荒茫而又蒼涼。
軍中有戍守邊疆十餘載的軍人,會在晴朗的夜晚吹埙,不吹那種柔美婉轉的歌,而是粗犷悲涼的民歌,聊以慰藉。
埙聲響起,君看城下骨,萬古一黃沙。
軍營外有高大的五角楓,姬發躺在樹上聽着埙曲。
他想去見一見商姜,可是又不知能與她說什麼。
兩年前,朝歌事變,殷壽逼迫四大伯侯之子弑父,他雖然拼命保住了父親,卻還是沒有留住兄長的性命。
後來,殷壽要處死太子,姬發決心謀反。
混亂中,崇應彪斬下殷郊的頭顱,殷壽也被姬發所殺。
他帶着西岐子弟,騎着兄長送給他的雪龍駒,從朝歌一路跑到西境,幾乎力竭。
然後,姬發到了莒阙關下。
那時也是天黑,他疲憊不堪地看着關隘上的燈光。
姬發知道,守關的将領是商姜。
她的父兄在抵禦鬼方時犧牲了。
若要闖關,西岐子弟會死,商姜手下的人也會死,姬發突然不想跑了。
他隻覺得很累。
北風呼嘯,黃沙漫漫,白雪紛飛如鹽。
幹枯的草叢裡,西岐子弟在商量如何殺出一條血路,姬發沉默不語。
商姜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沒有提燈,就遠遠地朝他們走過來。
所有人都緊繃着,副将低聲問他:“少主,她孤身一人,我們殺了她。”
姬發躺在冰涼的土地上,費力地爬起來:“我去同她說,讓她放你們走。”
他向商姜走去。
兩人面對面,她穿着戎裝铠甲,他渾身是血。
姬發疲倦地笑了笑:“将軍,許久不見。”
商姜靜靜地望着他:“驿站來信,讓我攔截你。”
“嗯,我謀反了。”
姬發無力地低下頭,試圖看清夜色中的故人:“謀反是我一人所為,可否拿我的人頭,換西岐子弟出關?”
風聲一瞬間變大了,刮得人臉生疼。
“我沒聽清楚。”
姬發有些恍惚:“我說我謀反……”
商姜往他懷裡塞了個什麼東西:“明日卯時二刻換防,那時天沒亮,你們走吧。”
說完,她轉身離開。
“你有沒有聽清楚我在說什麼?”
他姬發犯的是死罪,誅九族也不為過。
可是商姜隻是回頭看他一眼:“别啰嗦。”
狂風吹亂她的髻發,夜色太暗,姬發沒看清她的表情,隻看得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她走了。
姬發低頭一看,懷裡是一個小木盒。
打開木盒,裡面放着粟餅,還是溫熱的。
離開莒阙關時,西岐子弟護着姬發,拼了命地往前跑。
他回身一看,關隘上站着一個身影。
雖然看不清,但是姬發知道,那是商姜。姬發定住身形,開弓搭箭。
箭矢呼嘯,正中她的肩膀。
他收了力,可是那箭傷無論如何也會很嚴重。
他沒有辦法,他帶領西岐子弟從莒阙關逃離,如果商姜沒有受傷,那就是阻敵不力會被處以極刑。
姬發咬着牙,眼睜睜看着商姜往後栽倒。
他隻覺得渾身都在痛,比在黃河邊與崇應彪對決時還痛。
雪龍駒跑得好快,隻一瞬,姬發就看不清商姜了。
他抹去眼淚。
多年後,姬發會明白,雪龍駒的确跑得很快,但是,它跑不過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