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前去與姬發商議大事,商雲本想跟着一起去,但崇應彪不肯,隻說衆人皆在,不會與姬發起沖突的。
商雲隻得同意。
等了将近兩個時辰也不見崇應彪回來,商雲喚來侍從:“伯侯不是去拜見盟主了嗎,怎麼還不回來?”
侍從恭敬道:“夫人,伯侯說他去去就來,請夫人安心等待。”
商雲有些不放心:“帶我去主帳,我去那裡等他。”
侍從猶疑片刻,從懷裡取出一樣東西:“伯侯說,若他來得晚,便将此物交予夫人。”
商雲接過侍從手裡的東西,燭光搖晃,她無需拿到燈下細看,立刻察覺出那是崇應彪的扳指。
代表北伯侯的信物。
崇應彪把這個留給她做什麼?
商雲心裡一緊,猛地站起身:“去主帳!”
——
昏暗的帥帳裡,崇應彪與姬發相對而站。
各位諸侯都退下去了,蘇全孝幾次暗示讓他跟着離開,崇應彪卻置若罔聞。
他看着姬發,語氣不鹹不淡,沒有從前的譏諷與戾氣,像是故友重逢:“你是如何得到蜀國的支持?”
姬發同樣淡然:“蜀地水災頻發,我幫他們修建水利。”
崇應彪點點頭:“所有人都說你是共主,連老天都在幫你。”
姬發微微擰起眉頭:“你想說什麼?”
崇應彪拔出佩劍,青銅劍發出铿锵之音。
姬發面不改色,似乎毫不在意崇應彪的動作。
“我殺了殷郊,與你有仇。西岐軍和蜀軍很強,我也不想讓北崇的人來送死。你若想殺我,現在就可以動手,隻是放過北崇。”
他緩緩擡手,劍柄朝向姬發,鋒利的劍鋒對着自己。
姬發眯了眯眼:“你不該是這樣的人。”
崇應彪竟然笑了笑:“什麼樣的人?”
“輕易言敗。”
崇應彪側頭凝視佩劍:“輕易言敗嗎?我一人死了,對于北崇來說不算什麼。”
“你肯放手北崇?”
崇應彪搖頭:“不,我要讓商雲來當北境的王。”
姬發一愣,話語裡添了一絲不可置信:“你要讓你的夫人來做北崇之主?”
“殷人敬神,我的夫人,就是神。她對你西岐有恩,我死以後,我要她做整個北境最尊貴的人。”
崇應彪語氣平靜。
他從來沒有像這樣安心過。
在商雲決心襄助西岐的那一日起,他就做好了準備,商雲可以用他的人頭去換她想要的一切。
崇應彪願意做商雲的籌碼,當她手裡的劍。
雲,雲,你莫要為難。
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你的。
姬發沒有接崇應彪的劍,他偏過頭:“我沒有想過殺你。”
崇應彪勾起一抹冷笑:“怎麼?現在擔了一個盟主的虛名,不敢殺人了?”
姬發深吸一口氣。
“在黃河邊,我沒想殺你,隻想回家,可是你步步緊逼,我不得不動手。”
零碎的記憶湧入腦海。
崇應彪坦然點頭:“我知道,那時候我瘋了,我也想讓你嘗一嘗那種滋味。”
帳外的風聲越來越大,姬發沉默了一瞬。
崇應彪差點就成功了。
黃河畔的姬發,也快瘋了,幾乎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是肩上的責任把他拉了回來,是商姜讓他重新變成一個人。
姬發輕不可聞地歎息一聲:“你殺了殷郊,我也殺了你,我們……兩清。從今以後,通力伐商。”
他拿過崇應彪的劍,在他的肩膀上點三下:“是為,盟約。”
崇應彪蓦然想起某個寂靜的夜晚,他的妹妹死了,他星夜逃回北崇。
是姬發替他掩蓋,讓他免于處死。
姬發繞過他,朝外面走去。
擦肩而過時,崇應彪近乎夢呓地開口:“你爹死的時候,你是什麼感受?”
父親壽終正寝,是什麼感受?
姬發沒有停住腳步:“我會繼承父親的遺志。”
崇應彪低下頭。
事到如今,他該承認,在某方面,他比不過姬發。
他沒有留住父親。
崇應彪在帳中站立許久,直到外面傳來衛兵的聲音:“請夫人稍候片刻,北伯侯就在裡面。”
崇應彪低低一笑。
上天待他不薄,他還有夫人。
他急急出去,正好見到寒風中的商雲。
崇應彪擁住她:“讓你等我,怎麼跑過來了?冷不冷?”
商雲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悶悶的:“總也不見你,有些怕。”
他低笑道:“怕什麼,有我在。”
商雲不再說話了。
她将扳指塞回崇應彪手中。
崇應彪摸了摸她的白發,兩人并肩而行,靜默不語。
崇應彪知道她知道。
商雲隻要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