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便搖着白羽扇晃晃悠悠的出了去。
鐘文卿與柳微生一道來到觀瀾峰,自十三年前起,鐘文卿再無踏足這片熟悉的地方。再次回到這裡,景色竟與老友在時别無二緻,足可見管理者的良苦用心。
白駒過隙,縱然景色依舊,卻也再不負那般光景。或是觸景生情,鐘文卿不由得感歎道:“儉行不在,柳峰主操持觀瀾峰受累了。”
憶及故人,兩人皆有些怅然,柳微生苦笑道:“白峰主勤勉,觀瀾峰若繼續在白峰主手上定比今日更盛,晚輩不才,拼盡己之所能僅僅勉強維持而已。”
觀瀾峰上一任峰主白儉行乃醫武雙修,金丹期醫修,在醫修近乎絕迹的修仙界可謂舉世無雙。
即便于武修一道也不落人下,但其性格淡泊,比起參與武修之間勾心鬥角,白儉行似乎更樂意治療傷患,這恰巧與鐘文卿的修煉之道不謀而合,兩人因而成為志趣相投的好友。
不久後白儉行被鐘文卿引薦入碧霄派創立觀瀾峰,在其任職峰主期間,碧霄派再無武修傷亡。
可惜十三年前襄原天音族教皇離奇中毒,心脈幾近爆裂,當時的天音族少祭司以天音族族寶冥魂旗為交換請求白儉行前去,卻在治療過程中被神志不清的元嬰期教皇攻擊為護柳微生而隕落。
故人已矣,今人猶可寄,近日派内事情頗多,鐘文卿想起來他很久沒有見到白珩了,問道:“白珩現下如何?”
白珩是白儉行的女兒,白儉行去世時年紀尚幼,不得已挂在柳微生名下,繼續在觀瀾峰修煉。
作為故友唯一的血脈,鐘文卿自然是傾力培養,十三年過去,白珩也不負期望修至築基巅峰,隻是到底年輕氣盛,意氣用事,為防止其不招惹其他仙門,故隻得暫且禁足在觀瀾峰。
柳微生頗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白珩性子倔,自打禁足那天起,就一直把自己關在閉關室修煉,還說葉津南不回來就不出關。”
交談聲傳至築心閣,白珩立刻從修煉狀态出來,
執教長老怎麼也跟來觀瀾峰了?
她早就知道柳微生會回來,卻未曾猜到鐘文卿會跟着一塊過來。猶豫再三,還是取出一個鎖靈囊,打開隔壁雜間的門。
鎖靈囊顧名思義是禁锢魂靈的法器,即使這個凡人現在毫無靈力,稍稍施加靈訣即可阻斷氣息,令普通修仙者難以感知其存在,可元嬰期感知力驚人,為了不被鐘文卿發現,将顧笙關入鎖靈囊才是萬全之策。
隻是鎖靈囊内無水無氣,修仙者可掩氣閉息熬過一段時間,凡人能撐多久就隻能看其造化了。
電量直線下降的顧笙睡得極熟,連白珩打開雜間的動靜都沒有把他吵醒。等到他發現不對醒來時已經半截身子被吸入袋内了。
顧笙一個激靈熱血直往上湧,睡意頃刻間去了大半,瞪着溜圓的眼睛喊道:“你個女魔頭!趁人睡覺搞偷襲,有本事來嗯嗯…唔…唔。”
一句話都還沒說完,顧笙就被關入了鎖靈囊。
女魔頭的傳音輕飄飄地貼在耳邊:“記好了,本魔頭叫,白!珩!現在,立刻,馬上掩氣閉息,不然憋死了被天音族當成養料可别來找我。”
雖說修士一閉關三五載是常有的事,但鐘文卿路過築心閣時還是進去看了看,白珩和白儉行一樣不好浮華,故築心閣布置簡單,粗粗分了幾個房間,靠内處便是閉關室。
閉關室雖看起來平平無奇,卻沿用頂級清心石鋪就,具有清除雜念,穩定道心之效,是不可多得的修煉秘寶。若是在突破金丹渡煉心雷劫時有清心石相輔,可大大提升渡劫成功的機會。
隔着閉關室,鐘文卿傳音道:“阿珩莫要怪老夫,津南生死未蔔,碧霄萬不能再折損一人,老夫當年答應了要保全你,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涉險的。”
白珩靜默一會兒,執教長老待她如親,總是不教她身處險境,可修仙之途何談一帆風順,築基巅峰已滿三年,雷劫遲遲未至,道心愈發迷茫。
她堪不破自己的道,何以修仙,修仙為何?可就在看到一向處事清正的大師兄因這黑暗的利益争奪被無辜構陷的那一刻,她明白了。
她想要成為最強的人,正萬物,肅奸邪,将烏煙瘴氣的修仙界濯清蕩塵。想通的一瞬,遙不可及的金丹雷劫似乎有一瞬共鳴,堅固的阻礙有了片刻松動。
她要遵循内心去應劫,找到大師兄查清真相,做一個真真正正的白珩,而不是擔着虛名,躲在碧霄派羽翼之下的觀瀾峰大師姐白珩。
老者的聲音滿含擔憂,白珩回道:“受家父所托,蒙執教長老多年照料,可白橫不是易碎的靈晶,我想做我認為正确的事,不管是尋回大師兄,還是離開靈都,去其他地界曆練,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鐘文卿長歎一聲,終究是自己年老,後輩濟濟,遲早會替代他們這前浪,成為修仙界的中堅。
将柳微生送回居所,臨出觀瀾峰時撤去了白珩的禁足令。
鎖靈囊中,周圍黑暗無比,空氣滞澀,甫一進來立刻有憋悶之感,别無他法,顧笙隻得按着白珩的話乖乖照做。
起初顧笙克制着小口小口呼吸,不敢将這有限的氧氣一下子消耗完畢。盡管足夠小心,不多時氧氣還是漸漸稀薄。
他越來越控制不住的大口吸氣,如同擱淺的魚一般翁張渴望着近在咫尺的溪水,額頭上的血管突突直跳,連帶着心髒泛起微弱的酸痛,喉嚨着了火般幹澀,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到火辣辣的燒灼樣疼痛。
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眩暈感襲來意識逐漸模糊,囊外的聲音像隔了幾層厚紗般朦朦胧胧,胸腹之間升騰起湍急的惡心感。
上輩子是猝死,這次怎麼樣也要死的有價值一點,剛被系統拉到這個世界時顧笙鬥志滿滿地如是想。
沒想到這輩子竟然要折在憋死上,這要說出去恐怕是最失敗的系統任務者了吧?大腦正處在極度缺氧狀态,顧笙控制不住的不着調亂想。
就在顧笙快要失去意識時,傷痕處靈力融入血管内,維持着身體的代謝。
神識感知到執教長老已經離開觀瀾峰,白橫迅速拽下挂在腰間的鎖靈囊,打開囊口把顧笙倒出來。
空氣重新流動,氧氣争先恐後地擠入肺部,顧笙趴在白珩面前,面色赤紅地大聲嗆咳。
好不容易緩了過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是可忍孰不可忍,軟包子急了還會打狗呢。
顧笙隻覺得一股無名怒火蹭地燒上了剛剛供上氧氣的大腦,面對武修的恐懼竟然不知道被忘到了大腦的哪個分區。
隻見顧笙一手撐腰,一手食指指着白珩破口大罵:“變态殺人女瘋子!你到底要幹嘛?要殺要剮就直接來,大爺不怕你,用這麼些陰險手段算什麼光明磊落!你也不用問什勞子下落了,老子不幹了,來!把我砍了!”
長長的一段話說完,顧笙自覺沒有發揮好,正準備繼續再說兩句洩洩火,話剛出口卻聽不見一點聲音。
肯定又是女瘋子給他使了什麼術法,不能說話顧笙隻能狠狠地瞪着她,用因憤怒而顯得猙獰的眼神表達強烈的不滿。
凡人渾身上下狼狽得像個乞丐,配上怒目圓睜卻沒什麼攻擊性的眼神簡直滑稽得像偶然看過的凡人戲曲裡的醜角。
白珩嗤笑道:“若不是我把你帶出來,你早就死在沈容酷刑之下,若不是我及時把你收進鎖靈囊,你現下已經被執教長老帶走,更沒機會在這裡與我吵架,保命的法子我也傳音與你,萬一死在了裡面也是你自己不争氣,如何能與我有關?”
聽着是這麼個道理,顧笙氣焰頓時消了一大半,頭腦也重新恢複了清醒,對武修的恐懼又占據了上風。
眼看着白珩又要把他扔回雜間,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垂死掙紮地對着女瘋子使盡招數的比劃。
白珩怪異地看着顧笙兩手先比了個大圈,然後又拈起什麼東西抖了兩下。而後她不解的視線掃向顧笙。
顧笙:……
實在猜不透這凡人想表達的意思,白珩萬分不耐煩的解開禁言術:“想幹什麼?說吧。”
顧笙清了清嗓子,發現自己又可以說話後,一臉渴求加狗腿地對着白珩說道:“白珩仙長,您看我這也着實不堪入目了一點,可否給鄙人一件衣服,一桶洗澡水呢?”
凡人真是麻煩,白珩皺了皺眉頭,在一天内第二次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