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瞥見旁邊眼生的人，同樣彬彬有禮地問候：“這位兄台是兩位公子的朋友吧，在下宋仕昭，今日有幸識得仁兄。”

楊帆以為他們會被晾在一旁，忽然也被對方以禮相待，有些意外，他立即抱拳躬身行禮，“鄙人楊帆，見過宋大人。”

“楊兄無需這般客氣。”宋仕昭當即伸手輕扶對方雙臂，接着回頭，引薦進屋後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人，“忘了給諸位介紹，這位烏恩先生是摩茲來的酒商。”

話落，那個人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朝他們一拜。

這個魁梧的大漢，自打一進來沈令姜就注意到他，此人眼窩深邃，滿臉絡腮胡，的确是胡人模樣，通身珠寶閃亮，打扮得很晃眼。

“烏恩先生應當還未認識這兩位公子，這位是大理寺卿謝大人的公子，這位是鎮北候的三公子，诶，不知道你的葡萄酒可還有餘？”

“哦有有有！”那胡商連忙笑呵呵點頭，此人得知蘇克的身份後相當興奮，對他十分熱切，“蘇三公子雄姿英發，不愧是鎮北侯的兒子！”殷勤的态度就跟錢串子見了财神爺一樣。

蘇克笑起來，語氣輕佻：“我就是個在父兄手底下混吃混喝，不成器的二世祖罷了。”

烏恩兩眼放光，“虎父無犬子，鎮北候的兒子個個都是雄鷹！”

謝彧湊在沈令姜旁邊低語：“聽說邊塞萬民對鎮北侯極為崇敬，奉若神明一樣，本來還覺得誇張，現下一個邊陲部落的商人都這般敬仰，看來鎮北侯的威名......”

沈令姜眉眼微動，“當心禍從口出。”

她再打量一眼這個胡商，摩茲是胡人裡唯一一個，當年沒有同其他部落聯合侵犯大盛的部族。

大盛與胡戎的疆域交界線是黑馬河流域，摩茲部落就在黑馬河後頭，前貼朔北東部，背靠契鞑倫鷹部。

由于地界優勢，與其他以遊牧為生的胡人不同，摩茲人幾乎通商，左進油鹽茶緞布匹，右出葡萄美酒玉石；上買賣物品，下人皮交易，左右兩頭通商，胡漢通吃。

摩茲從前在戰争期間互不偏幫，兩頭買賣賺得盆滿缽滿，處夾縫生存卻是過得最滋潤的，是大盛如今準許入境通商的唯一胡族。

摩茲人很是聰明圓滑，正如眼前笑得一臉谄媚的的胡商，“我這就差人去拿酒來！”

“不必勞煩。”蘇克從桌上拎起一壺酒，滿倒幾杯遞過去，“葡萄酒咱們下次再喝。”

“今夜正好……”

宋仕昭點頭，打斷烏恩的話，道：“今夜我們确實不便打擾，烏恩先生，好酒不怕晚，下次再與三公子喝也不遲。”

烏恩忙笑：“也對也對，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呵呵。”

飲完一杯酒，兩人就告辭。

目送二人走，蘇克向謝彧問起宋仕昭。

“薛閣老很是喜歡他。”問這個謝彧又來了興趣，他不懷好意地笑：“對他比對親兒子還好，有謠言宋仕昭其實是薛閣老的私生子，所以他才這麼偏心。”

蘇克：“你相信？”

謝彧摸着下巴，搖頭，“難說，高門世家盛産龌龊事，什麼寵妾滅妻、私生子、殺夫毒子、兄妹……數都數不清，啧，豪門啊。”

蘇克睨了這厮一眼，論豪門，這位出身四代官宦名門的才是正經簪纓世胄子弟，他好意思調侃别人？

朝堂新貴崛起，那些大都嫡系百年門閥的老臣估計正咬着牙呢，薛元墉一個佃農出身的人竟能從大家之中殺出，扶搖直上問鼎中樞，無怪乎深受寒門子弟敬仰。然而薛科那副狗模樣，恐怕貴不出二代，難怪薛元墉要另做栽培。

幸好他們家他上頭還有兩個優異斐然的兄長，随他怎麼混賬，蘇克這麼一想，更加想放縱了。

沈令姜對宋仕昭多少有點了解，此人在官場上長袖善舞，私下謀人心的本事也不小，否則他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依照薛科的秉性，自己父親那麼偏袒一個外人，怎麼可能不出手段暗地裡對付。

事已了結，她沒有心思再繼續，出了酒樓後，在門口與幾人辭别。

“沈姑娘，謝謝你。”葉詠璋再次感激，對上那雙波光潋滟的星眸，她在心中另暗暗道歉。

沈令姜微微一笑：“後會有期。”

謝彧想送人，張口要說話就見她果斷轉身走，又再一次洩氣。

蘇克笑：“人家多幹脆。”

謝彧：“……”

葉詠璋目送她離去，忍不住出聲：“沈姑娘真好，她這樣的身份，想必很艱難。”想起剛才那個姓薛的面目，一張嘴就如此令人難受，那全城人的穢語，沈姑娘該多痛苦啊。

今晚街上花團錦簇，沈令姜走在人群裡，周圍百姓每一個人都興高采烈四處遊賞，沒有人認得她，沒有人在意她，就這樣擁擠地散步，還挺不錯。

耳邊有吆喝聲，餘光有璀璨迸出。

她停下腳步轉頭看，隻見鐵錘落下，砰砰炸響過後火星四濺在半空中，霎時炸出一片絢爛奪目的火花，圍觀的百姓發出一陣陣喝彩聲。

瞳孔裡倒映着火光，思緒已然漸漸飄遠，上一回看見打鐵花，還是在落魄奔命的時候。

那會兒是躲人販子的捉捕呢？還是從賭場裡逃跑被追？

七歲？還是六歲？

有些記不清了，原來那樣的生活已經離她很遠了。

“姑娘。”桃夭忽然警惕四周，輕輕呼喚提醒：“當心擁擠。”

意識回籠，沈令姜察覺到異常，左右兩邊有人朝着她的方向逼近，數量不少。

她冷眼查看，随即繼續往前走。

蘇克正吩咐仲寬再去雇一輛馬車，回頭對師兄妹二人道：“帶你們去另外一處新住所，再住兩日，過後再送你們出城。”

楊帆回應：“有勞蘇兄。”

葉詠璋沒仔細聽他們說話，她目光一直留意着沈令姜離去，街上喧嚣熙攘，她怕沈姑娘一個弱女子徒步穿梭其中會有意外，就多留意幾眼。

豈料就真看見忽然湧出一群人，手持刀跟繩子，沖着沈令姜去。

“沈姑娘有危險！”葉詠璋來不及作他想，立刻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