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到了。”

馬車停下，打斷她的思緒。

沈令姜整了整衣裙，起身下馬。

薛府今日門庭若市，許多仆從在門口迎接賓客，薛清禾的貼身婢女在角落翹首站望，應當是特地出來等候她。

果然看見她後，婢女過來迎接，福了福身，恭敬道：“沈姑娘安好，我家姑娘讓奴婢先帶您去雪廬裡坐會兒，那裡無賓客，您放心。”

“今天是你家姑娘的喜日，唯恐因我攪亂，我就不進去了，改日再同她相約。”她吩咐桃夭将馬車上的禮品都拿下來，交給對方。

“沈姑娘過門不入，是宴席不好吃嗎？”

身後傳來一道輕揚的聲音。

沈令姜回眸，對上蘇克帶笑的目光，立即福身問候：“兩位公子好。”

蘇克與高文軒騎馬經過，高文軒見他突然勒繩停緩，于是也跟着停下來，在馬上微微欠身回禮。

蘇克坐在馬背上，沒什麼誠意地邀請：“既然沈姑娘不去宴會，那去四時館玩兒？”

高文軒以為他幫謝彧邀請，也一并開口：“四時館今日熱鬧，謝公子已在傀儡戲台那兒定好廂房，沈姑娘有興趣過去瞧瞧？”

沈令姜淺淺一笑，道：“多謝兩位公子的好意，我還有其他事情，不便作陪。”

婉言謝絕，随即周全地行禮告退。

蘇克聳聳肩，“走吧。”

高文軒與他并肩騎行，又回頭看一眼沈令姜的馬車，搖頭道：“此女……謝淙旻絕對難讨她歡心，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竟看上沈令姜？”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蘇克目視前方，不知想到了什麼，随即又頗為輕佻地說：“沈姑娘風姿綽約，楚楚動人，喜歡用不着搭錯筋。”

“她？楚楚動人？”高文軒過分地驚訝，而後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馬車緩緩駛在倆人後面。

沈令姜正有些猶豫，阿翁喜歡傀儡戲，他已經許久沒有看到新出的戲。

她思來想去，還是想去瞧瞧，若是好看回頭安排上府，思及此，立即吩咐馬車轉道。

四時館位于城邊牆的花枝街裡頭，從此過去耗時不少，到達時已經人滿為患。裡頭經營各種雜耍藝曲，來往魚龍混雜，桃夭始終緊貼在自家姑娘身邊，時刻警惕周身的動靜。

館内又拆分成左右兩邊各一座大館，中央一個小館。右邊的館子今日不知有哪些雜耍，隻聽見鼎沸的歡呼聲，傀儡戲擺在左邊的館子，大堂裡已經連坐帶站堵滿了人，幾乎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擡頭隻能看見一半的幕布。

桃夭惡狠狠地瞪走不懷好意擠過來的人，對方滑頭想趁機做些什麼，最後被她手裡的劍吓退。

看到這個場面，沈令姜皺緊眉頭，想轉身走人，就聽見喧嚣裡似乎有人呼喚自己。

她一擡頭，就看見蘇克似笑非笑的臉。

蘇克适才随意一瞥，便眼尖地發現在人群裡的倩影，唇角不自覺地輕輕一揚。

“幹嘛放下酒？”謝彧順着他視線看下去，也發現了沈令姜，立馬高興大喊，朝她揮手。

“在這兒揮手有什麼用，還不快去把人帶上來。”

“對對對！”謝彧起身走出廂房，剛往下走幾步，就看見老闆畢恭畢敬地把人送上來了。

“姑娘當心台階。”那老闆看見謝彧後，立刻笑容滿面地說：“謝公子不必擔憂，您的貴客我們自當小心照顧。”

“多謝夏老闆，沈妹妹快上來！”謝彧興奮地迎她上去，他訂了兩個廂房，特意帶去自己坐的那間。

“今天可真巧，沈妹妹怎麼也來了四時館？”

沈令姜進去看到蘇克坐那裡，她盈盈一笑：“方才路上碰見三公子，他告訴我這裡熱鬧。”

“夠兄弟。”謝彧偷摸着沖蘇克誇一句，接着殷勤地請她坐下，又斟茶又上點心，十分熱絡。

蘇克放下酒杯，改喝茶了，漫不經心地開口：“沈姑娘方才拒絕，眼下又有空了？”

她笑意未散，“有些空。”

謝彧笑呵呵地說：“來的正是時候，這兒新出的傀儡戲甚是精彩。”

事實上謝彧哪懂得傀儡戲好不好看，他壓根不看戲，純粹找個熱鬧的地兒喝酒，此刻沈令姜到來，想同她聊也不知道這東西從哪聊起，若早知道她喜歡看這傀儡戲，謝彧早八百年下功夫去看了。

這會兒瞧那幕布上的影子，謝彧絞盡腦汁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好繼續殷勤招待她，“沈妹妹，吃果子。”

又用胳膊肘撞了撞蘇克的腰窩子。

蘇克白了他一眼，心想都是一夥兒的半斤八兩，你不懂，我也看不懂。

“謝聰明你這葡萄酒哪兒搞來的？”韓秀林揣着兩瓶白玉酒壺從隔壁間嚷嚷過來，推門進來看見沈令姜後，頓吃一驚，“沈姑娘？”

下一刻，收起不着調的模樣，恭謹有禮地向她問好。

沈令姜微微颔首作禮：“韓公子好。”

韓秀林在内心裡驚訝，謝彧什麼時候和沈令姜進行到這一步了，面上不動聲色坐下，想起隔壁的人，他道：“你帶來的酒喝完了，明禮他們要再過來跟你讨。”

謝彧皺着眉頭，不能讓那幫人過來，“我就帶這麼點，喝完沒有。孟古你去，給他們拿别的酒，别再讓人過來打擾，哦還有，叫老闆再上一壺茶來這裡。”

老闆也是個心思活絡的，看見謝彧那般熱切對待沈令姜，猜她身份不簡單，于是吩咐小二又是備花茶，又是備炭火爐子，各什物件齊全了帶上來。

寒冬日裡，有錢的官家小姐們盡會做什麼圍爐煮茶，吟詩作畫，風雅得很。這館子的老闆心思也活絡得很，上下都懂幾分，樣樣臨摹造擺出來，不僅有老白茶，還有各式花幹、鮮奶，一應俱全。

謝彧一邊拿起扇子煽火烹茶，一邊努力找話頭。

沈令姜敷衍地回他一兩句，蘇克察覺她全神貫注地望着樓下，便碰了碰謝彧，讓他閉嘴。

“咦，是懸絲傀儡。”

沈令姜回頭，“韓公子也喜歡看傀儡戲？”

韓秀林微笑點頭，回答：“略喜歡。”

聞言，她便同對方攀談起來，态度認真許多。

韓秀林頭一回見她這般，于是講得也更細緻，倆人相談甚歡，便冷落了坐在一旁的另外兩個人。

蘇克拎着杯子靜靜地聽二人交談，也不打擾，眼尾餘光瞄到對面人認真聽講的模樣，忽然也心生興趣。

這時，樓下陡然驚叫連連，館内莫名沸騰起來。

韓秀林打住話，幾人不明所以探身查看，就見底下一群群人驚惶地往裡塞，裡頭的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不耐煩地站起來叫嚷。

“幹什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