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姜絲毫不在意這頓威脅，由着他們把話說完，拿起桌上一的封信函遞給銀霜，然後直接下逐客令。

“幾位的意思我明白了，容我思考一下，我就不留你們吃飯了，請。”

聞言，鄭知事跟兩個管事愣了愣，事關母親的墳墓，她還需要思考，直接道歉了事那才是正确做法，幾人不明白，但被這麼不客氣地驅逐，臉色都有些難看。

沈令姜強硬的姿态把人送出堂外，看着他們走下幾階，佯作突然想起來，開口：“徐大人，我記得當初我娘下葬的時候，前任知縣已将扶風山一半山林劃作夷岚縣墓園地，還是同督公一起拟的，縣衙檔房裡應該有文書，大人可以回去找找。”

“啊？這……”徐友昌登時驚愣住，這個事情他是一點不知道，悶不吭聲喝茶看戲，結果引火到自己身上，徐友昌不禁冒汗，哪邊他都得罪不起，吞吞吐吐的：“呵呵，待本官回衙門即刻去查，若當真……”

沈令姜直接替他說：“那就不好動土了，倘若非要動，官府也須得等百姓簽字畫押确認後，還需額外補償所有人。啊，大盛律例有一條：春時不得伐木毀林，違者，輕杖責，重流放，我記得沒錯吧？”

她笑盈盈地看着一臉鍋底色的幾個人，“詳情我已文書陳述寄往盛都，具體如何就等緝察司來了就知道。”

鄭知事幾個這才想起來，她剛才當着他們面拿出的那封信函，就是送去盛都通信的！

以趙家的身份地位，圈地伐木造寺的罪責，輕易能揭過不起，可若這個罪被緝察司拿捏去故意鬧起來，事情就變得棘手了。

“幾位慢走，不送。”

幾人頓時感到驚悚，他們小看了眼前這小女子。

晚間時，蘇克又拎了一隻燒雞上門，進門後習慣地拍拍霍刀的肩膀，遇見蔣伯相又上手勾肩，然後輕車駕熟地進了院子，直奔小書房。

院子裡空置的一個小房間用作書房，沈令姜最近一直在這裡看書用膳。

“我來加餐。”

蘇克在門外頗有禮貌地敲了敲，得到允許了才進去，看見桌上亂七八糟的一堆，把燒雞放下，順手給她整理了。

手上拿着的書被奪走，沈令姜擡頭看他。

“你也還沒吃吧，快把你家姑娘的晚飯盛上來同我一起了。”這些動作，他已經熟練得很。

沈令姜看他拿來的燒雞，忍不住說：“我最近少食葷腥。”說完愣了一下，她現在對蘇克帶來的東西，已經習以為常到這個地步了。

蘇克邊剔骨邊說：“那吃兩筷就好，明兒我帶别的。”

她看着對方手上的動作沉默不語。

沒聽到回答，蘇克也不在意，“聽說白天裡你把那幾個夯貨吓走了？”随即，又誇她：“沈姑娘真棒。”

沈令姜垂眸，她覺得“沈姑娘”這三個字現在變得尤為親昵，有點想阻止他人出口。

蘇克要是能聽見她心裡的想法，立刻要化身鹦鹉了。

桃夭把飯菜端來書房，蘇克率先挑了兩塊連着脆皮的嫩肉到她碗裡，然後就把整盤燒雞交給桃夭，“給小歲子吃吧。”

沈令姜看一眼，“我這些菜可不夠你一起吃。”

蘇克笑眯眯的，“你賞我兩口菜就足夠啦，我剛才從街上回來的時候聽到了個消息，你猜是什麼？”

沈令姜盛了碗湯喝，搖搖頭不答，蘇克也不跟她打啞謎了，說：“縣衙裡走水了，不過聽說滅得及時火勢不大，僅燒了幾本書而已。”

她哼笑：“動作還挺快。”

“這徐知縣是要兩頭通吃了？”

“哪裡，人家現在隻吃趙家肉，不吃沈家菜了。”沈令姜喝完湯停了會兒，才繼續動筷。

蘇克立即夾起一口菜吃，“我吃沈家菜，我愛吃。”又見她光吃米飯不吃菜，就把菜盤挨個往她眼前挪了挪，“僅夠一個人吃的菜，你特地要留給我？”

她頓了頓，繼續夾菜。

蘇克滿意了。

兩個人默默把飯菜吃完，更準确的是，蘇克陪着她把所有菜吃光。

時辰一到，這人就又自覺地起來，回自個兒家了，半點不多待。

從蹭飯變成每天過來陪她吃飯，沈令姜從開始的淡漠拒絕到接受，到麻木，再到漸漸地習慣了與對方這種相處，有的時候人來晚了，還會無端感到失落。

她明白這是一種消息的釋放，自己已經逐漸接受身邊有這個人的存在。

隔日銀霜白芷上街采買回來，告知她縣衙已經出示告示，扶風山要建造寺廟，城裡的百姓去衙門抗議無效，午後官兵繼續去推墳，有沖動阻攔的百姓都被衙門以尋釁滋事幹擾官府動土為由，杖責闆子。

“真是一分錢都不肯給。”

徐友昌是徹底聽從趙家人了，他腦子倒是轉得快，在她這裡沒讨到什麼好處，立刻順勢爬上大長公主這根高枝，這把年紀了，安分做個父母官有什麼不好，非得折騰。

“讓霍刀守好流雲軒，誰敢動一下，就砍了他手腳。”沈令姜冷漠地說。

一天過後，山腳下的墳地推得差不多了，百姓終究沒能鬧起來。

縣衙看到這個局面自然高興得意，民幹不過官，于官府而言，對付那些窮困潦倒的平民輕而易舉。

唯有沈令姜這裡有些棘手，不過聽到越庵那邊傳來的消息後，徐友昌徹底放下心，立即安排人隔日去支援趙家人伐木，以及處理最後那塊墳墓。

隔天扶風山伐木的進展挺順利，唯獨半山腰那塊兒地方半點動不得，一踏入那裡，就被沈令姜的人出手攻擊，霍刀幾人占據位置優勢，設下陷阱暗器，一旦有人進入立刻被擊傷，數十個人對付不了裡頭的幾個人。

都是暗算，看不到任何一個人的臉，也沒能抓到一個人，徐友昌想發作卻沒有證據，隻得等着，等到越庵又派人過來再一次上門。

這次是帶着大長公主的口谕前來，趙府的管事更為嚣張，直接命令沈令姜立刻撤走扶風山上的人，還命她親自去越庵向大長公主請罪。

沈令姜甚是意外問：“殿下已經回到越庵了？”

趙府管事冷笑一聲，傲慢地訓斥她：“汝等非但不觐見大長公主，還敢違抗官府政令，阻攔建寺進程，重罪難饒！殿下心善仁慈不降罪于你，即刻去越庵請罪吧。”

又從懷裡抽出一封信，扔到她腳下，“這回可要好好收着，别又掉咯。”

說完，得意洋洋地離開。

桃夭撿起來看一眼信封上的字迹，也不拆開，“信被他們截下了。”

沈令姜笑了聲，“收拾東西。”吩咐完看也不看那信，轉身進屋。

片刻後，所有人備好車馬，和第一天進城的動靜差不多，一輛馬車整裝待發停在門口，後頭十幾個随行的人等候在馬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