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自己的堅持,但絕不是盲目自信或是異想天開。
“換個角度來說,認定我會因為自己和成希平的關系在專案項目組的事情上徇私的那些人,他們對于我的議論本質上來源于他們自身對我的既定偏見,早在專案項目組成立之前就已經形成,根本不受我是否在專案項目組成員名單之中所影響。”
“而對于相信客觀事實、信任公職人員職業操守、基于理智對已知信息做出判斷的人們來說,我能夠坦坦蕩蕩地站出來,光明磊落地去完成我的職責與使命,遠要比我不聲不響地遠離所有相關案件避嫌更能夠證明我的立場,從而使得他們相信,我從未因為個人私情而逾越人間律法所應當維系的公平與正義。”
“……”蔣義宏默了默,看向徐清風的眼神頓時變得更為複雜。
他靜靜地注視了徐清風一段時間,仿佛是在細細地打量徐清風的神情舉止,試圖從中分辨出徐清風勇表決心的這一番話到底是出自真情還是假意。
也隻有在蔣義宏像現在這樣有意收斂了總是笑吟吟的溫和表情、肅然沉靜下面容來的時候,旁人方才能夠及時而又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氣場,順帶從中窺探出幾分他過往峥嵘歲月的痕迹。
徐清風問心無愧,就這麼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和蔣義宏對視,目光清明且堅定。
最後是蔣義宏率先收回了視線,伸出手再次端起了面前辦公桌上盛着熱茶的玻璃茶杯,低頭垂眸,不急不緩地喝了兩口。
從始至終,他的動作都又輕又穩,不難從中看出幾分他曾經的功力。
“你既然自己都已經想清楚了,那麼也不是不行。”再次垂首喝過熱茶之後,蔣義宏的眉眼肉眼可見地恢複了先前的溫和,就像是被熱茶升騰起來的煙霧蒸的一樣。
蔣義宏軟和了态度,望向徐清風的眼眸裡充滿了無奈,終是對他做出了讓步:“你的自薦請求我接收到了,我會慎重考慮的。”
“但是有一點需要和你強調的是,清風,你應該知道,雖然說我是這次專案項目組的負責人,其餘組員皆由我來選定,但實際上這隻是建組流程中的一部分,項目組的具體名單最後還是必須由委員會決議通過才能夠真正生效适用。”
“我可以站在我的角度理解和支持你的這一決定,不過不管之後的結果如何,也不論你接下來的路又要怎麼走——你好自為之。”
話說到這裡,蔣義宏顯然是願意幫徐清風提名到委員會去試一試的。
對于自己努力得來的這一結果,徐清風不算太意外,畢竟蔣義宏是市檢内部“聞名遐迩”的老好人了,就是個活生生的心軟老大哥。
在此之前,蔣義宏更是曾經很多次不遺餘力地向徐清風表示過他本人對他的由衷贊賞。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都知道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徐清風肅然的臉色總算是跟着緩和了下來,态度真誠而又冷靜地向蔣義宏道謝說道,“謝謝您,蔣院長——給您添麻煩了。”
“那我就不繼續打擾您了,我回去等您的消息。”徐清風向蔣義宏微微躬身,禮貌地表達了告辭。
不久後,徐清風離開了蔣義宏的辦公室。
蔣義宏是個貼心的老領導,因為平時在院裡也不怎麼管事,稍微年輕些時候至少還承辦案件,現在年歲高了再加上身體不大好,基本上屬于半退狀态,所以主動選了一間相對來說更為低調樸素的辦公室,非常養生恬靜地居于走廊的盡頭。
也正是因此,蔣義宏辦公室門口周邊的走廊區域空曠安靜最是尋常。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前提下,徐清風在回自己辦公室的路上迎面遇上了董濱。
兩人遠遠地一看到彼此,即刻便明白了對方此行的具體動向與自薦目的。
畢竟在這條人迹罕至的走廊盡頭沒别的,除了一大棵綠油油的盆栽,就隻有他們院裡知名佛系副檢察長蔣義宏的辦公室了。
這兩位競争對手就在當下這塊沒有其他人的走廊空間裡一聲不響地完成了他們的第一次交鋒。
徐清風淡然地向董濱點了點頭,而後便禮貌地主動靠邊走了些,步伐平穩地與迎面走來的董濱擦身而過。
董濱同樣也沒有說什麼,隻神色淡淡地向徐清風點點頭,就繼續昂首闊步地向蔣義宏的辦公室走去。
隻是董濱到底還是年紀太輕,并不能夠做到像徐清風一樣不動聲色,迎面時眼裡的情緒沒能夠遮蓋完全,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從眼底洩露了出來。
在錯身而過的時候,徐清風清楚地在董濱的眼裡看到了對對手的忌憚,還有些許洗不去的攜帶着鮮明偏見色彩的鄙夷。
就好像是無聲地在說——你果然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