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法師們不喜歡與貴族打交道,恐怕沒人能拒絕這樣一張臉。
小法師被她看得有點臉紅,她往旁邊躲了一點,小聲說:“抱歉……恩德羅加小姐,我對占星術的了解并不深入,隻知道一些有關莉安娜法師的故事,如果、如果你想了解這個,我可以告訴你相關的閱讀書目。”
“好,謝謝你。”安塔利亞笑了一下,禮貌地沒有再追問下去。此時恰逢鐘樓第二聲鐘鳴開始回蕩,太陽終于撥開了晨時的霧氣探出了頭。
少女擺正了羽毛筆,伸出手接住了窗縫溜進來的第一縷陽光。
下一秒,人的影子突然緊随其後邁入了大門。
安塔利亞擡起頭,遽然間與一雙灰綠色的眸子四目相對。
門外原本扒着門窗的學生們也瞬間安靜了下來,隻有努力維持秩序的老師們終于如釋重負般長長呼氣。
教師的黑色長袍長及腳踝,幾乎快要把整個人都攏在了暗沉的顔色裡,但越是濃重的色彩,越是讓那張蒼白美麗的面龐變得惹人注目。法師戴着單邊的眼鏡,這讓那雙眼睛裡的冷漠變得淡了一點,似乎顯得更像平時學院裡走動的教職人員了。
盡管誰都知道她并不是。
一旁的小法師吓了一跳,起身時險些撞倒了身後的椅子。
“日安,祭司閣下!”
克莉絲汀的熱巧克力才喝了一半,很顯然,哪怕是在第一排緊挨着正門的牧師也完全沒注意到法師是什麼時候靠近的。她緊随其後站起來,慌張地鞠躬緻意。
這樣的人還有許多,椅子拉動的聲響回蕩在刹那寂靜的教室裡。
安塔利亞也站了起來,在她面前,打開的羊皮紙上隻寫了一個名字,這樣的距離裡,她确信對方能看得清清楚楚。她跟着許許多多的人一樣彎下腰,重新直起腰時直覺面前的法師或許并沒有将目光從自己身上離開。
這讓少女重新回憶起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日安,”她沒有回避那束目光,“閣下。”
希爾沒有回應她,法師的短暫停留似乎并不存在特殊的意義,隻是單純地帶着一種審視觀察着人群。這與白銀祭司的職責或許有些雷同,在神祇的傳說遠去後,代表至高之地的祭司在普通人眼裡與古代神明并沒有太大的區别。
而這一代的祭司無疑将這方面的特質展現得淋漓盡緻。
“希爾·維洛迪斯,白銀法塔的現任祭司,受伊瓦林校長的邀請,如無意外,将在接下來四年擔任弗都斯的占星術教師。”法師站上台,言簡意赅地做了個介紹。她并沒有攜帶随身的魔杖,但在場的馭法者們敏銳地覺察到了空氣中的魔力湧動,幾乎是下一秒,每位落座的學生面前憑空出現了一本大約一英寸厚的書。
那并不是官方編纂的教科書,封皮的手寫體讓它看起來更像是某個人的手稿。不論它是否出自法師本人,能被帶到此時的課堂上,已經在某種程度上證明了權威性。
有人忍不住先行打開翻閱了一下,但晦澀難懂的字句很快讓他們望而卻步,這其中戰士職業的學生表現得尤其明顯。
“占星術存在門檻,就如馭法者與普通人的差異。”希爾面前放着一本一模一樣的手稿,但她并沒有先打開它,反而是拿起了講台公用的羽毛筆,在空氣中輕盈地點了一下。在學生們詫異的目光中,封皮的文字開始活潑地跳動。
文字眨眼彙成了河流,在此方空間裡如銀河倒懸流淌。學生們驚訝地張大了嘴,不論是法師還是戰士,他們在此刻都清晰地感知到了周圍潛在湧動的力量。
“并非隻有馭法者能感知星辰的力量。”法師緩慢地補充,“正統的占星并非預言,星辰也并不隻屬于某個職業。魔法師、戰士、魔劍士……抑或是遊俠與牧師,都可能觸及到其中蘊含的奧秘。這是我向伊瓦林請求不為這門課設置職業限制的起因。”
“單純将占星術視為雞肋是狹隘的觀念,它同樣可以作為一切可感知力量的本源。但有必要事先聲明,這門課也十分枯燥。”随着話音落地,浮現眼前的文字咒術也随之驟然消失。希爾放下筆,終于翻開了手稿的第一頁。她冷淡地掃過神色各異的學生。
“這份手稿的撰寫者名叫莉安娜·科道恩,你們之中或許不乏有人知曉她的名字,她的成就是我今天站在這裡講述這段話的佐證。我在今日将她的手稿贈予到場的每個人,你們可以自行翻閱,但下節課,我不希望對它毫無興趣的人繼續留在這裡。”
言下之意是,單純因為對“白銀祭司”這個稱謂心懷好奇或期待而來的人,可以到此為止了。
盡管多數人早已對法師的不近人情有所耳聞,但台下還是可以清晰地聽見隐忍的抽氣聲。
克莉絲汀有點膽怯地揪着衣角,她轉過頭,想和身側的安塔利亞小聲讨論下節課的去與留,可還不等她将開口,就清晰地聽見了身側桌椅拉動的聲音。
全場的目光霎時彙聚在了起身的少女身上。
法師同樣如此。
“我想針對您對占星術本質的觀點,問您一個問題。”安塔利亞笑了一下,她稍作停頓,随即露出有些困惑的神色,“按照傳統的觀念,馭法者的力量源自魔力的共鳴,戰士的強大始于□□的磨煉。那麼以馭法者為例,依照這個觀點,在星辰遠離的當下,為什麼占星術也可以作為魔力的源泉呢……”
“希爾老師。”
幾乎所有人在這個稱謂落地的同時齊齊抽氣。
克莉絲汀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台上的白銀祭司看着眼前的少女:“你叫我什麼?”
安塔利亞微笑着重複:“希爾老師?”
祭司合上書本,慢條斯理地擦拭指尖。
“很好,看來我們有必要讨論一下魔力的本源,恩德羅加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