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的西塔山籠罩在朦胧的薄霧中,天邊高挂的彎月在雲霧裡若隐若現,沒有封凍的湖水在晨光的照耀下如同鏡子般,反射着泠泠的微光。
法塔與千年來數位魔導師的存在為這座高山留下了可觀的魔力儲量,即便是魔力親和度極差的人站在其中,都能輕易感受到元素的湧動,某種意義上來說,西塔山也是伫立在普維斯外的一座人造礦藏。
繁花與野草自由生長在冰封的山巅下,它們一路延伸像遠方,如同追逐着天邊的太陽。
安塔利亞坐在窗前目送繁花追逐的光芒在晨霧中慢慢清晰,她的頭發披散在肩上,發梢的水珠順着脖頸滾落,濡濕了身上寬松的法師長袍。
昨晚的混亂以巨獸的虛影粉碎結尾,守夜人在收拾殘局後将她們帶回了德裡歐的神殿,神官在那裡為她滌清了魔毒的腐蝕影響,但作為事發的第一見證人,治安官的問詢依舊持續了近兩個小時。
公爵府應當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但安塔利亞并沒有在治安局外碰到等待的的萊娜,或者說,她并沒有來得及自己踏出神殿,就被希爾強行帶回了西塔山。
神殿的聖水隻能驅散魔毒的影響,然而因為光明聖術與恩德羅加的血脈相斥,康妮的治愈術對她起不到任何作用。于是在希爾把她丢進附帶魔力回複能力的湖水前,銀發的法師先強硬地給她灌了一瓶恢複藥劑。
光明神在上,安塔利亞可以肯定,這瓶東西比過去任何一位魔藥老師熬制出來的任何藥劑都要難喝!那種混合了臭草與苦桔梗等等草藥的惡心味道幾乎能與魔毒異化者腐毒相提并論了,哪怕頂着熟悉的冷峻的目光,她也扶着牆幹嘔了十幾分鐘。
很可惜,她親愛的老師非常無情地忽視了學生淚汪汪的目光,除了一身幹淨的長袍外,希爾沒留下任何東西。
這身袍子同樣非常不合身,即便在同齡人中,安塔利亞絕對已經算得上高挑,但她依舊比法師矮了小半頭。寬大的長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讓人連擡起手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
沉寂了很久的房間門就是在這個時候被人重新推開,離開了的法師去而複返,手裡還拿着一瓶新的藥劑。盡管藥劑瓶中淡綠色的液體看上去比之前那瓶要正常多了,但心有餘悸的少女還是忍不住悄悄往床角縮了兩步。
“你之前喝的恢複藥劑出自魔藥大師拉爾夫。”希爾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但扭動的那兩步絲毫不影響法師将新熬制的藥劑放到她面前的圓桌上,“它的價值應該和你今晚用掉的,那件由凱達加蘭制造的空間魔導器相差無幾。”
“那拉爾夫的品味也太差了……”安塔利亞小聲嘀咕了句,她在法師的目光掃過來之前飛快坐正了身體,但下一秒又因為拉扯到了後背的傷口忍不住呲牙抽氣,“嘶……”她捂住肩膀後的傷口,試圖把兩個人之間的話題轉移,“說起來……老師,你今晚為什麼會出現在德裡歐?”
普維斯的治安管理在法律規定上并不在白銀祭司的職責範圍之内,就算有關黑巫師的消息傳入了她的耳中,教會與治安局依舊保有優先處理權。
況且追蹤同樣需要時間,她回憶了一下昨晚的場景,猜測對方應該不是事後被臨時通知才前來處理突發事件的。
希爾并不在意她這種利用話題轉移自己催促她吃藥的注意力的小把戲,法師的衣物同樣更換過,或許因為必要的流程已經結束,她現在的着裝換成了相對随意的紗織長裙,顯得輕靈而優雅。她繞到了少女身後,在對方随之轉身前握住了她的手腕,“拿開,你的傷口還需要進行二次處理。”
蘊涵魔力的湖水僅能止住流血與痛感,但被異化者造成的傷口真正愈合仍需要草藥與治愈術的幫助。
安塔利亞乖乖地把手放了下來,祭司冰涼的手讓她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她低着頭,感受着沁着涼意的草藥敷上後背的傷口,過了幾分鐘才聽見希爾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維爾拉的法律更疊是漫長的過程,而且它僅用于約束議會想要約束的人。”希爾的手指穿過少女的發絲,蒼白的顔色與溫暖的金形成了明顯的對比,“職責與權力并重,貴族們不希望傳統被輕易更改。如果普維斯的治安問題與星塔的聯系需要被寫到紙面上,那就意味着議會要另外向我支付足夠的報酬。”
作為交換白銀祭司駐守的代價,王室向曆任祭司敞開了他們珍藏的财寶的大門,無論是有關岩石城的古魔文還是新挖掘的礦藏,祭司們都可以以首席宮廷法師的名義取用。如果還要在這個基礎上更進一步,王室還能支付給法塔的主人什麼呢?
或許隻有被封藏的那份屬于初代國王的魔法書了。
很顯然,有了瘋女王的前車之鑒,不論是國王還是議會都不會同意這樣的交換。
“所以……議會退而求其次,隻要求您定時做巡視,實際的治安工作仍舊由治安官和守夜人們共同負責?”恩德羅加與議會的聯系遠不及格瑞缇緊密,安塔利亞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些藏在灰色地帶的規則。她小心翼翼地猜測,“但普維斯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黑巫師的蹤迹了,這一次……”
她想起了質詢時治安官提到的,有關聯的那份魔藥示警。
“我并不擅長制作魔藥。”希爾包紮好另一側的傷口,替她重新拉上了寬松的袍子。法師重新站起來,将一旁擺放的長椅挪動到了圓桌前,“德裡歐的魔藥出自上一位白銀祭司之手,但自我繼任星塔,艾提努斯再也沒有關于她蹤迹的紀錄。而這項灰色規則是否屬于她就任時期的新規,同樣無法追溯。”
那已經是至少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當魔法師們步入魔導師的行列,他們的壽命也會随之被拉長,現今記載的有關魔導師壽命的紀錄超過200年,如果沒有獸潮的影響,這個數字大概會在往後延伸。遺憾的是,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時代,再強大的個體也可能随時迎來生命的終結。
或許上一任祭司還存活在某個角落,又或許,她早已步入死亡的殿堂。
安塔利亞終于在祭司的注視下拿起了面前的藥劑,她遲疑了一會兒,又問道:“這件事……包括對黑巫師的追蹤,後續仍舊會交給治安局負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