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與烈火碰撞造成的煙霧實在令人呼吸不暢,伊瓦林打了個響指,迅速浮現的水霧瞬間帶走了滿屋的黑煙。火焰已經消失,隻有地面還殘存着湧動的電弧。
勝負顯而易見。
響亮的掌聲打破了魔力碰撞後的寂靜,靠窗的座位上,幾個男孩用力擊掌,向着這場較量的失敗者發出嘲笑的噓聲。
其中一個甚至粗魯地吹起了口哨。
但他很快被迎面而來的魔文拍了個正着,藤蔓纏繞上他的四肢,毫不客氣地把他扔到了一邊。
“噢……”他用力地揉了一把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瞪了一眼兇手,“奧利安?!你什麼意思?!”
回答他的是克莉絲汀的白眼。
牧師從來沒有這些家夥想象的那麼弱小,這既是警告也是教訓。男孩罵罵咧咧地站起來想要反擊,殘存的電弧突然暴起,吓得他隻好匆忙後退,躲到了團體首腦的弗蘭克身後。
蕾娜看了他們一眼,揮手撤掉了自己魔力維持的電流。
這個年紀的少年們有好勝心是情理之中,伊瓦林同樣沒有阻止的意思。她在吵鬧聲裡彎下腰,建起了因為剛在術式崩潰後掉落到她腳邊的魔法石。
幾乎在指尖觸碰上殘留文字的瞬間,法師眼中閃過了一抹驚訝。
魔文的基礎源自魔力,如果出于這個角度考慮,蕾娜的獲勝在意料之中,她的魔晶已經有了凝聚的迹象,如果不出意外,弗都斯會在一年内迎來這一屆的第一位中級魔劍士。
但……她還是赢得有些太輕松了。
伊瓦林饒有興味地摩挲了幾下石刻上,上面的魔力還沒有被完全抽幹,但被恩德羅加的火焰觸碰過的另一小塊魔石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法師甚至懷疑就連自己都能輕易地捏碎它。
現階段的術式碰撞不足以做到這個程度,唯一的解釋隻能是,這塊魔法石在刻寫魔文時,就被人為賦予了裂痕。
這可是火焰最擅長的事情。
她突然擡起頭看了一眼角落裡似乎表情沮喪的少女。
而她的朋友似乎默許了這種舉動。
雷電燦爛的光芒鼓舞了弗蘭克嚣張的氣焰,他甚至不再掩飾自己的嘲弄,畢竟課堂的勝負已經是既定的事實,無論多麼了解理論上的術式構造,魔力的高低始終都是決定性的因素。隻要他的魔力能夠壓倒安塔利亞,那麼繪制的魔文再怎麼粗糙都不重要。
蕾娜已經做到了這一點,而在她之後,弗蘭克可以确定自己在咒術上已經與恩德羅加的廢物家夥相差無幾。
“看來白銀祭司也無法幫助天生的怪胎。”男孩洋洋得意地和身旁的朋友吹噓,“我看有的人現在轉職去做徹底的劍士,還能給恩德羅加保有一點尊嚴。否則……”
弗蘭克朝角落裡投下了一道帶着明顯挑釁意味的目光。
隻要再給他一些時間,他就一樣能把傳聞中的“英雄繼承人”踩在腳下。
“隻是一句魔文,有什麼好驕傲的!”克莉絲汀憤憤不平地咬牙,“而且赢了你的又不是他!”
“好了,克莉絲汀。”在好友攥緊拳頭想要狠狠地砸在那張臉上之前,安塔利亞伸手拽住她的衣領把人拉了回來。她按住了刺猬般炸毛的朋友,回以對方一個輕飄飄的眼神,“沒必要計較嘴上的得失。”
“畢竟西塔山的大門并不會因為三言兩語而向外人敞開。”她笑了笑,故意稍微擡高了音量,“克莉絲汀,你覺得……星塔會在無用者身上浪費時間嗎?”
對面的男孩肉眼可見地黑了臉。
蕾娜不動聲色地背過了身體,低頭像是厭倦了這種争吵般繼續沉浸入魔文筆記的研究。或許因為她以往同樣極少直接對弗蘭克做出訓斥,周圍的人也隻把她的行為當做了置身事外的格瑞缇的習慣性選擇。
但這種看起來與以往似乎沒有區别的針鋒相對,反而讓台上的校長感受到了一點熟悉的氣息。魔導師的精神力超乎常人,這讓她能夠敏銳地撕開表面的争吵發現更深處的不同尋常,比如……格瑞缇小姐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置身事外。
她在緊張。盡管作為這個年紀孩子已經掩飾得非常好了,但相比那位女侯爵,顯然還是過于青澀。
格瑞缇的孩子擁有與生俱來的謹慎,哪怕弗蘭克身上也同樣擁有相應的特質,所以如果要引誘這樣的獵物踏入陷阱,獵手就先要抛出足夠吸引他的誘餌。
比如……他可以先戰勝盛名在外的另一個正統繼承人。這樣一來家族的老家夥們大概會為他感到驕傲的,這也是談判的籌碼之一。
哪怕他們心裡清楚自己不可能撼動女侯爵的選擇。
貴族們的野心和手段一如既往地讓人感到不适,哪怕隻是個孩子,伊瓦林也對他身上腐朽的氣息感到悲哀。
隻不過優雅的校長女士才不會把真實的想法表現在臉上。
教室的門并沒有關緊,最上方的窗戶透着一條細小的縫隙,這讓門外冰冷的空氣持續不斷地倒灌進室内。厚重的雲層擋住了試圖在它們之中擠出一條通道的陽光,盡管風雪已經過去,但室外的溫度依舊維持在寒冷的區間。
伊瓦林聽見了門外輕盈的腳步聲,她并沒有收斂自己的精神力,但無形的領域并沒有探查到來人的身份。法師頓時打起了精神,畢竟……即使是在弗都斯,高級的職業者也屈指可數。
能屏蔽一位魔導師的精神力探查的人,或許隻有那麼一位。
真有意思,今天可沒有占星課。
“争論不妨留到學年結束的考核吧。”比起貴族之間的明争暗鬥,伊瓦林顯然對‘不速之客’的到訪更加感興趣。她在下課的鐘聲敲響前終于開口叫停了這場争吵,“魔文已經忠實地回答了我的期待,你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做得很好,相信最終的考卷上會呈現出應有的分數的。嗯……如果今天的結果差強人意,也不用灰心,畢竟離最後的期限還有大約兩周的時間。”
法師收起了教具,微笑着敲響了桌面的按鈴,“現在讓自己休息一下吧,對了,恩德羅加小姐請和我過來一下,一封來自北方的信件送到了我的辦公室,我想你可以趁着現在的空閑時間來把它取走。”
大門随着魔杖的揮動緩慢打開,白桦樹上避風的鳥類被驚醒,在教室裡的人出來前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安塔利亞跟在伊瓦林身後,但在路過回廊的拐角前,她突然停下朝着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頭的走廊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