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下，一棟棟錯落的居民樓漸漸亮起燈光，路燈也撒下淡黃色的光束，在燈光無法觸及的地方，隐隐傳來嘈雜淩亂的聲響。路人在經過巷口時，聽到裡面哀哀戚戚的痛呼聲，縮了縮脖子，加快腳步離開了這裡。

“媽的。”有人罵了一聲，伸腳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男生，“真就暈過去了？”

“那、那怎麼辦，坤哥，要不我們還是快跑吧？”一旁瘦瘦弱弱的男生被吓得不行，他本來不想來的，但是這些人威脅他說要是不來，就沒他好果子吃。

他想着，總歸是要被欺負的，能晚一點也好，但是現在聽着漸漸微弱的求饒聲，一股寒意爬上了他的背脊。

他哆哆嗦嗦的，眼睛都不敢往下看。

被叫做坤哥的男生吐了一口口水，扔掉了手裡的木棍，那是剛剛他情急之下撿起來的，誰知道這人這麼不中用，敲了一下就躺着了。他到底也是怕的，也不敢确定這人到底是死是活，急匆匆地說：“走了走了，真是沒勁……”

一群半大的少年一窩蜂往巷子口湧去，在離開這裡時，瘦弱男生鬼使神差回了頭，那個男孩就倒在地上，趴着的身下隐隐流出血來，他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哆哆嗦嗦地靠近，手探向那人的呼吸。

一片死寂。

他甚至恍惚覺得這具身體的涼意纏上了他的手指，沿着血管攀上他的心髒。

“死、死了……”他昏頭轉向，不知道在說什麼，“對不起，可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求你，可你怎麼就死了……這要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不遠處傳來一聲罵聲，“你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走！”

“來了、來了。”他唯唯諾諾地應道，不敢再看，匆匆回過頭追向幾人。

*

天已經完全黑了，天氣悶燥，在這老舊的居民區裡，就連空氣也帶着死氣沉沉的死寂。

巷子裡幾乎陷入了完全的昏暗，空着的啤酒瓶還帶着清晰可見的裂痕，和一地的碎渣被人丢棄在角落裡，黑色的、紅色的垃圾袋也歪歪扭扭地靠在垃圾桶旁邊，蒼蠅繞着桶蓋嗡鳴，試探着往那地上一動不動的人靠近，隻是還沒等它落下，那一處就輕微地動了動，它立刻機敏地飛走了。

又是一個試圖騙蒼蠅的人類，哼。

宋南知還沒從遇險的痛感中回過神，又被頭部傳來的強烈刺痛奪去了心神，痛苦像是一把尖銳的錐子，從他的頭開始，被人一下一下用力鑿進他的身體，所有的骨頭和細胞都在和他抗議。宋南知竭力控制呼吸，試圖分析現在的情況，轉移一下注意力，劇痛彌漫在全身的每個神經，他想着，難怪要緊急登陸，再不來，這個人就要死了。

【不，已經死了。】一道平靜的電子音傳來。

一道淡藍色光屏彈出，上面浮現出一行字。

【申請痛感屏蔽中……】

【關鍵人物已死亡，是否選擇……】

無形的手連字都沒有完全浮現就點下了【否】

痛覺屏蔽很快生效了，宋南知終于可以調整一下自己的身體，他将自己翻過來，仰面躺倒在地上。

冷漠的電子音提醒他：【這具身體的緻命傷在後腦上，你這樣隻會加劇傷勢】

“反正你都可以救回來，不是嗎？”少年臉色慘白，臉頰邊還沾着幾滴鮮紅的血，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我們來晚了，這個可憐的小孩已經死了。”

【如果不是你遲遲不肯簽約，他就不會死】那電子音帶着幾分指責。

“這可不能怪我，畢竟不是我用棍子把他打死的，就算我不來，他也活不了了。”宋南知笑彎了眼睛，“讓我猜猜你為什麼生氣。”

他的語氣不緊不慢，帶着笃定的自信：“是因為他死了，你需要花費更多的能量維護這具身體，你覺得虧了，對不對？”

電子音沉默了片刻。

系統的數據流在虛空中緩緩流動，它看向這名新綁定的宿主。

它的确不在意在意這個男孩的死，畢竟它見過千千萬萬個角色死亡，就像是數據，被篡改、被删除，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他們錯過了最佳登陸的時間，現在要恢複這串數據，就要用它自己的能量，這是一筆失敗的生意。

【猜的不錯。】它說。

【因為你還沒開始任務，所以維護這具身體耗損的能量都是我在墊付，等這個小世界結算了，維持的能量就我七你三，我也絕不會多劃走一點，怎麼樣？】它冷冰冰道。

就算是這個新手宿主給它三分的能量，對它來說也并沒有什麼區别，本來就隻是一個低魔世界，可提取的能量不多不說，質量也不夠精純。而且按照任務的進度來說，這個小世界最起碼也要呆上七八年，結算時的能量說不準還沒有維持這具身體耗費的能量多。

……算了，就當是為了它的業績。

“當然可以。”宋南知笑道，不再試探這個系統。

在出車禍的那一個瞬間，他被這個系統找上。

他不是什麼山頂洞人，也對現在的流行文學略有耳聞，但是他既不是什麼坑文作者，也沒什麼強烈的求生欲，這個系統為什麼會找上他？

他摸了一下後腦，手指放在面前觀察，指腹在昏暗的光線中泛着瑩瑩的光澤。

看來是情況實在緊急，不得不找他。

畢竟就當時的情況，估計隻有他是那個最倒黴的，死在了那場潦草的車禍裡。

簽約也需要滿足一些條件，這個系統很可能就是要和瀕死的人才能簽。

【準備一下，我要開始傳送數據了】系統開始工作。

宋南知應了一聲，話音剛落，屬于這個男孩的記憶紛至沓來，猶如浪潮，追逐着往他腦海中奔湧。

從模糊的視角開始，跟着面容模糊的女人咿呀學語，跌跌撞撞地學着走路，到上小學，上初中，短短的十五年記憶，就停留在幾張面目可憎的臉上。

宋南知慢慢從這個男孩的恐懼中脫離出來，他眨了眨眼，将這個小孩的眼淚逼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