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此陣要獻祭一人,補其心魂之所缺。
他便來做這個壞人。
自己可能需要造一些業障,才能引嘲風轉移目标。
但……又不能讓嘲風真的陷入瘋狂的殺戮,而喪失理智。
一旦起陣之人喪失了理智,那他們可能最終都要被這個陣吞噬殆盡。
所以,這個度就需要控制好。
“那我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轉移嘲風的目标?”青葵追問道。
“我覺得……”神君若有所思,“荒淫,縱欲,兵戈,大興土木,殘害忠良這些都算吧?我覺得,大可以像之前,我們假裝殺了幾大伯侯那樣,做個樣子?”
“……我來啦~”此時,夜昙正風風火火地闖進殿來。
“你們在說什麼啊?”本來是約好要一起開會讨論的,但她因為睡懶覺起得有點晚。
“我們在談如何才能破除這法陣”,見她蹦蹦跳跳地跑過來,青葵和少典有琴同時朝她展露了笑顔。
“昙兒,小心點”,神君快步上前,扶住夜昙。
“我來晚了是不是?”看見兩人表情輕松的樣子,夜昙狐疑,“你們想到什麼好主意了是不是?”
“欸,雖不中,亦不遠矣”,神君伸出手刮了刮夜昙的鼻子,“你聽我跟你說啊……”
當然了,他的計劃是不能全部透露給她的。
不然估計還沒實施就會付諸東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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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間殿。
差不多正午了,神君放下手中的奏折,來找夜昙用膳。
“昙兒?”神君踏進殿門。
大殿之中靜悄悄的,沒人回應他。
神君走向寝殿的床邊,有些無奈地撩開窗簾。
果然是還在睡。
雖然夜昙平時就喜歡睡懶覺,但最近是變本加厲,總是賴床不肯起。
這都晌午了。
而且……晚上都喜歡脫衣服露肚子睡。
眼見的快要春節了,居然還這麼怕熱。
“昙兒”,少典有琴伸手拍夜昙的肩膀,“起來了。”
雖然他知道,昨夜的确是累着她了,可這也太晚了。
“你不餓嗎?起來吃飯了。”
“嗯……”夜昙被少典有琴半強迫地拉起來,拿手揉了揉眼睛,還是迷迷糊糊地,“大王?早上了?”
“中午了!”
“穿好衣服吃飯了”,神君不得不半摟住她。要是他現在放手的話,估計夜昙馬上會倒回到床上了。
此時,九間殿的侍從已經開始上菜了。
夜昙卻一反常态,并沒有往常開飯時的那股興奮的勁頭,剛睜開沒多久,眼睛又閉了回去。
“來”,神君想了想,吩咐侍從盛了碗粥端過來,拿起勺子準備喂她。
“嘔……”夜昙看見那粥,胃裡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一股酸水,“我不想吃!拿走!”
“那我們吃肉?”神君隻是以為她不想喝粥。
“不要……”夜昙睡眼朦胧地看向神君,“……我困死了……”
“那你睡吧。”肉都不想吃了,那說明她是真的很困。
少典有琴無奈地将夜昙放回被窩,又替她蓋好被子。
“嗯……”夜昙腦袋觸上枕頭後,幾乎就是秒睡。
“……”
她到底是怎麼了。
神君想了想,又拉起她手腕,開始替她号脈。
号了片刻,他有點發懵,緩緩看向床上早就去會周公的某人。
思緒好像在一個瞬間盡數被抽走。
随後,是陣陣的驚懼,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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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夜昙伸了個懶腰,“什麼時辰了啊?”
“……起來吃晚飯了。”幾個時辰過去了,少典有琴已經調整好了自己表情。
他也不知道怎麼和她說比較好,不能很鄭重,也不能裝得很随意。
心裡一團亂麻,隻能先說吃飯的事情鋪墊一下。
“嘔……”夜昙聽到“飯”這個字,不是兩眼放光,反倒是想吐。
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沒事吧?”神君趕緊幫她撫背順氣。
“大概是昨天吃多了吧”,夜昙注意到了少典有琴那古怪的眼神,“你幹嘛這樣看我?”
看得她心裡毛毛的。
“怎麼了……難道我得什麼大病了?”
“……”神君不知道怎麼開口。
二人相顧沉默了一陣,夜昙緩緩将手指搭上了自己的手腕。
“不是……”半晌,夜昙終于艱難開口,“你不是說這裡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嗎?”
所以她玩得很開。
“昙兒……你聽我跟你說啊……”神君觀察了一下夜昙的臉色,嘗試開口。
“說說說……說什麼啊說?”夜昙氣不打一處來,“就算你能說出花來,現在有用嗎?”
她現在可能更需要藥。
“死開!”夜昙越說越生氣,“誰讓你總是來纏我!”她掙脫了少典有琴,背過身子,隻留給他一個背影,“現在總不用纏了吧!”
他們都忽略了,夜夜巫山雲雨,兩個正常人,折騰出孩子難道不是最正常的事情嗎?
“對不起……”這的确是他的錯,抵賴不了。
“而且你昨夜還那樣……”可都那樣了,這孩子居然一點沒事?
夜昙的關注點跑偏了。
“我不知道……”神君回憶起昨夜,想到她已有身孕,頓覺荒唐萬分。
“對不起。”原以為這裡是個意念之陣,不可能會有這種真實的展開;又想着要對外營造“荒淫無度”的君王形象……
但……不是不能避免的。
他完全可以不假戲真做的。
說到底是自己沒做到“君子慎獨”。
“對不起有用?”夜昙并不打算就這麼放過罪魁禍首,“接下來受罪的又不是你!”她嘴上雖然還在抱怨着,但經過了最初的驚愕後,現在差不多已經冷靜了下來。
“昙兒,你聽我說”,少典有琴見她沒那麼激動了,伸出手輕輕擁住她,“這個孩子……不能要。”她睡了一下午,他糾結了一下午。最終的結論就是不能要。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到懷裡的人輕輕地抖了一下。
“好啊!”夜昙甩開神君抱着自己的手,“你居然想弄死他啊?”
還說得這麼冷靜,笃定,就像這孩子不是他的一樣。
夜昙緊緊盯着眼前之人,眼裡多少是有點難以置信。
雖然她自己方才想的是趕緊打掉,但是聽自己的夫君說這話,頓時有一股涼意從頭滲到腳。
“你……好恐怖……”她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并不真的認識他。
是了,連他的身份都雲山霧罩的!
“昙兒……你聽我解釋。”少典有琴有些受不了夜昙看他的眼神。
但……他也明白,他是必需要承受這一切的。
夜昙是被自己連累的。
“聽着呢!”夜昙面無表情。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但孩子是假的。”因為這裡是意念的世界。
“孩子……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他知道人族女子生孩子是要冒很大風險的,“我們的當務之急是保證自己的安全,盡快找到此陣出口。”
“真的嗎?”她怎麼就這麼不信呢,“既然是錦上添花,那你幹嘛要夜夜來找我啊?”
“……”他忍不住嘛,一天見不到她,他就覺得難受。
“我錯了。”
“你解釋完了?”夜昙面無表情。
這解釋了和沒解釋一樣!
現在能讓自己出氣的選擇,無非就是揍死他,然後弄死孩子;前者傷心,後者傷身,不太劃算。
錯已經鑄成……這錯,自己也稍微有點責任。
但是!
她根本一點都不想當娘!
“還有别的嗎?”
“昙兒……我怕你傷心。”回到了現實世界,孩子是不存在的。若是真的順其自然生下來,到時候,他們要怎麼承受這樣的失去呢?
何況生孩子還有不小的風險,誰都說不準會如何。
他根本不敢想。
“傷心啊……”
夜昙想象了一下,覺得自己是能夠承受的,所以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打掉。
但……她覺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了生孩子的痛。
“可是……據說吃藥……也很疼的呀……”
“昙兒……”到底要怎麼辦?
他現在也是有些六神無主了。
“……依我看啊……要不就定一個期限”,夜昙突然間靈光一現。
她放松下來,又把自己塞回到夫君懷裡,“你保證……”她低頭算了算日子,拿手比出一個數字,“七個月之内必須把這個陣解開,讓我們都安全返回原來世界,行嗎?”
這樣就不用堕,也不用生,豈不美哉?
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
“好。”神君輕輕握上夜昙的手。
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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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捂住前額。
方才……隻是故作平常,出了九間殿,他臉上剩下的那點笑意也消失殆盡了。
又來了,就像聞人那時候一樣……
他怎麼就能忘了,放浪形骸到最後的結果就是齊齊反噬。
那廂,嘲風的事情還沒解決,自己倒是先把夜昙給連累了。
正殿中。
青葵正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她才吐出一句。
“玄商君,我很失望。”
“青葵公主……對不起。”
“我不否認,昙兒也有她的問題……但是玄商君你怎麼能……”青葵自然是向着夜昙的,“一般人會犯這樣的錯誤,還稱得上是情有可原……”青葵皺起眉頭,“可是神君,你并非一般人啊!”
“你現在到底是把自己當作什麼?是神?還是人?是沒有情?少典有琴?還是玄商神君?”
青葵越說越生氣。
“你先是縱着她吃肉,後來又縱着她享樂……”
一味的寵溺,迎合。
“你就沒想過,這樣做對她真的好嗎?”
“我……”
這一連串诘問,他沒法解釋。
因為,他先前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個問題。
青葵的确是因為自己私自給夜昙吃肉之事叮咛過他。
但……他的确沒太放在心上。
他一直覺得,吃肉,享樂,那些都是些私人的事情,無關大局。
還覺得夜昙這樣不拘小節,甚是合自己的心意。
說到底,不過是他自己也想那麼做。
欲望是會卷土重來的。
因為之前割神識的事情,少典有琴潛意識裡就覺得……
堵不如疏。
稍有不慎。
疏浚就會變成洩洪。
他的确是因為自己在凡間,所以松懈。
夜昙是那種“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的類型。
而他直接将她偶爾的拒絕視作嘴硬,不過是借着夜昙喜享樂的癖好在放縱自己。
這和聞人的時候有什麼區别呢?
聲色犬馬,别無二緻。
“有琴……慚愧。”
“神君”,青葵的神色很複雜,“你也不用過于自責。”
“自責也無用。”
“神君之前說過,誅仙陣是會影響陣中之人精神的……你想必也是受了此陣影響。”
意識到自己好像一點沒給妹夫留面子,青葵還是緩了點語氣。
“而且,你先前就說要替昙兒去吸引嘲風的注意……”隻是,她沒想到是這種結果,“想必也是為了大局。”
“是我的問題。”
他以為這裡的一切均是虛假的,便不計後果。
直到今天之前,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會受到法陣影響。他也根本忘記自己還是“玄商神君”,且覺得做凡人很好,也不用違抗自己的本心。
誅仙陣确實會激發人的各種欲望。
但……青葵公主就完全沒被影響。
“公主不必為我找借口。”
“這與大局無關。”錯了就是錯了。
“是有琴心志不堅。我不該在這裡得意忘形,放浪形骸。”
“神君,我不是在偏袒你,也不是在讨好你。”見他明顯已經知錯,青葵的态度緩和了許多,“我知道,即使是神君,也不能保證毫無差錯。”如今想來,她的确過于依賴玄商君了,她這個做姐姐的理應該去承擔更多。
“方才青葵……的确有些失态,但……請玄商君體諒我的心情。作為昙兒的姐姐,我很不滿意你居然放任這種事情。”
但……也确實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就算再生氣,她能把他怎麼樣?
最多不過罵他一頓而已。
按夜昙的話,這就叫“于事無補”。
最終她們都隻能接受這個結果。
青葵深吸了一口氣,複又開口道。
“如今,錯已鑄成……牽連了的不僅是昙兒,還有孩子。所以,我希望神君能妥善處理這件事。”
雖然不應該……但他們是夫妻,敦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到底也不能幹涉太多。
問題的關鍵,就是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
“等事情完全解決之後,再追究其他責任吧。”
“多謝公主。我想……在孩子出生前,盡快破陣。”
少典有琴将之前和夜昙商量過的計劃和青葵說了個大概。
“也隻好如此了”,青葵點點頭,又看向少典有琴。
“玄商君,關于‘修行’一事,青葵還有一言。”
“公主請講。”
“您現在是人”,青葵正色道,“是人,就永遠不會是完美的。”
“不管是神,還是魔,若是不斷轉世為人,極易染上凡人的心性,變得不像神魔。”
青葵從前學習四界曆史的時候,就學過。
“這點,玄商君您也清楚。”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做了人,七情六欲自然而然就會多起來。
有好處,當然也有壞處。
“禁欲與縱欲,是兩個極端。青葵希望,玄商君能明白何為‘适度’,懷聖賢之心行于人世,方不負此生。”
“有琴受教了。”少典有琴起身,誠心誠意地向青葵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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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間殿裡,夜昙有點郁悶。
最近她都不怎麼能見到青葵。
因為姬昌那厮現在還關在大獄裡,前些日子,姬昌之子伯邑考請奏來朝歌朝觐。
商王很爽快地恩準了,還派了專人陪同。
朝廷上下都在議論紛紛,揣測商王的意圖。
青葵現在的身份,名義上是伯邑考的弟弟,當然是要作陪的。
“昙兒?”正在夜昙百無聊賴之際,突然聽到殿外傳來青葵的聲音。
“姐姐~”夜昙飛奔出來,就像一隻白色小鳥一般。
“慢點!”青葵趕緊扶住她,“不是跟你說了要小心點嘛!”
“沒事啦~”夜昙完全不以為意,其實,孩子什麼的……能無痛掉了才最好!
“你終于來看我了!”她邊說邊撅起嘴,表達自己的不滿。
“最近真的有點忙……對不起”,青葵抱了夜昙一會兒,突然想起了正事,“我那個哥哥……就是伯邑考,他托我來問你,能不能和他見一面。”雖然她也覺得這樣多有不妥,奈何按話本子,還有夜昙現在的身份來說,于情于理,都不應該拒絕的。
“你要是不想見他的話,我幫你回絕了?”自己把話帶到就行了。
“……不用”,夜昙思索片刻,“既然他想見我那就讓他來吧!”她也有點好奇這個原版的第一美男子究竟長什麼樣。
“那我去安排。”青葵點點頭。
“姐姐……”
“怎麼?”
“你老實說,他是不是長得超好看的?”夜昙還是沒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好奇心,“是不是比我爹還帥?姐姐你動心沒?”
“昙兒……”青葵嗔怪地看她一眼,又用手指點了點她腦袋,“别忘了你我現在的身份!”
她怎麼到現在還在想着看美男子。
真為玄商君感到難過。
不對!現在的玄商君不值得自己同情!
“哎呀,沒忘沒忘”,夜昙趕忙表态自己是個正經妃子,“我不就是想看看封神世界的第一美男到底有多帥嘛~就看看~看看嘛~”她一邊說一邊拉起青葵的手撒嬌。
看看又不是罪!
“隻能看看啊!”青葵點了點夜昙腦門。
“那我現在能做什麼嘛!”夜昙叫起來。
可不是隻能看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