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補了歸墟,所以也有類似的待遇?
見青葵自己站了起來,少典有琴便收回了想要去攙扶她的手。
畢竟是個陌生的人族女子,他不好靠得太近。
自己已經幫她制服了惡人……
少典有琴擡頭看了看天空,夜深了。
要不要送她回家?
但是……
玄商君略有猶豫。他可沒忘記,當初在魍魉城,自己是怎麼被“離光青葵”給纏上的。
不過,人族的女子,應該不會都像他那位未婚妻這樣的……
奔放吧?
玄商君對人族為數不多的經驗和印象幾乎都是通過“離光青葵”獲得的。
“多謝……君上。”一旁,真正的青葵正千頭萬緒。
她得想辦法把神識帶去昙兒身邊。
“姑娘。”少典有琴本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眼前這位白衣女子看上去甚是柔弱,不知為何居然會被沉淵軍追殺。
“敢問姑娘家在何處……本君送你回去。”
他總不能将人丢在荒郊野外不管吧?
“如此,便勞煩君上了”,青葵也沒推脫。她想過,拜托眼前的“神君”去救給自己傳信的神識。然而,當她看到他盔甲上的血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現在情況不明,她不應該莽撞地回去,還把另一片不明真相的神識也帶入危險中。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希望……來救自己的神識已經逃脫了。但願他們不會陷入到一個換一個的窘境之中。
青葵在心裡暗暗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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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情況……相當奇怪。
少典有琴睜開眼的時候,不确定自己身在何方。
他看了看四周,有些茫然。
最後的記憶是……
離光青葵。
他記得她在他耳邊喋喋不休,讓自己睜眼跟她說話,還讓他一定要撐住。盡管仍然像之前那些,有些聒噪,但……他并不讨厭。
可惜,最後他還是沒能實現她的願望,沒能如她所願地撐住。
此時,青葵默默走在前方,少典有琴就跟在她身後,但心思卻已然飄遠了。
他不是死了嗎?為何會醒過來?
能醒過來就很奇怪了,自己還不在天界,反是在荒郊野外……
這就更奇怪了!
青葵呢?
她還在天界嗎?
當時,自己補了歸墟,擊退了沉淵厲王和沉淵族的攻擊,自知已經活不了了,所以才會叮囑青葵,要乖一些。一旦闖禍,她毫無依憑,沒人再能幫她。
青葵……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會不會又闖禍,被罰呢?
醒過來後,少典有琴的第一反應就是返回天界。但他很快發現,自己根本就回不去。法力使不出來的關鍵……是因為他身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清氣嗎?不過,他現在能有一條命……其實也算不錯了。
天界回不去,法力還見底了。
無可奈何的玄商君隻能選擇先在周圍走走,搞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人界,還是在獸界,不想還沒走多久,就碰上了沉淵的人。
他們在追一名人族女子。
基本沒怎麼思考,玄商君直接就出手了。
不過,他方才出手救人之時,也想再努力努力,逼出自己身上的法力,但仍是失敗。
所以,基本上……他現在暫時隻能純靠武力了。所幸,沉淵的小兵們本就沒什麼本事,要擺平他們還是輕而易舉的。
回不了天界,自己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他也不知道。
将這女子送回家後再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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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按照青葵的指示,護送她回去石屋找夜昙。
深夜裡,他們二人都沒帶火折子,就隻能靠着天上的月光前行。
山路難行,青葵又是女子,故而行走速度有些慢。
少典有琴默默地跟在後方,并不催促。
若是有沉淵族人追上來的話,他再将他們趕走就是了。
青葵默默走在距離玄商君數武遠處,正沉浸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疑問中,加上夜黑風高,并沒有過多分神注意腳下路況。
“小心。”見青葵猛地踉跄了一下,少典有琴及時扶住了她。
“啊……”青葵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居然連續在“陌生男子”面前失儀,真是太不應該了。
“多謝君上。”
大概是因為已經下定決心不做天妃了,所以她多少有點松懈。
“不必。”
少典有琴并不在意。人族的女子通常比較柔弱,饒是他幾乎沒有在界下生活的經驗,這點常識也還是知道的。他現在更關注的是讓這女子差點摔倒的東西。
“這是……”顯然不是一塊普通的“絆腳石”。
“咦?”青葵也蹲下來。
“這是……佛像?”
差點絆倒她的,原來是一個菩薩塑像的……頭。
大晚上的,碰到這種東西,多少會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但黑夜裡的這兩人,一個不相信占蔔吉兇禍福這套,另一個神經有些粗,所以根本就沒在意。
這個……似乎是大勢至菩薩?
少典有琴有點潔癖,并沒有伸手去碰,反而是青葵伸出手去撥了撥那殘破不堪的頭。
“咿咿……”
沒想到,那破碎的佛像中竟然鑽出了一隻小小的猴子。
猴子看到兩個生人,并無要走之意,反而向他們伸出了爪子,像是在讨要吃食的樣子。
青葵見狀,想起自己身上還帶着一點糖果。
她有随身帶點小零食的習慣,倒不是因為她自己嘴饞。畢竟身為天妃,她自不可能随随便便做這種當街進食的不雅動作。主要是她也不知道夜昙什麼時候就會挨餓,所以每次去見她之前,都會習慣性地帶點吃食在身上。
隻是,青葵方才打開身上裝着零食的袋子,要遞出去時,本還在搖着尾巴,一副乖巧樣子的猴子,突然變了副嘴臉。
那猴子龇牙咧嘴地搶奪了青葵手中的食物,揮動着爪子跳躍着跑開了。
不僅青葵手上的袋子被它給拽跑了,那猴子的爪子還刮破了她的手。
“……”青葵隻是看着猴子離開的方向發呆。
“你不惱怒嗎?”少典有琴看了眼青葵。他将手虛虛地放到她受傷的那隻手上方。
他剩下的法力不是很多,好在傷口也不是太深。
“不會。”青葵搖搖頭。
“為何?”尋常的女子受了委屈,不是啼哭,就是怨念吧?
“它隻是太餓了。而我,不違背本心便可。”她之所作所為,不過都是順從本心而已。
少典有琴看向自己今夜所救之人。
她應該不是個普通女子。
知道他的身份,卻不像普通的人族那樣,向他跪拜求财什麼的……
是真的無欲無求嗎?
相反,青葵那家夥可是一見面就要求他給她買笛子。
眼前的白衣女子固然是讓人有些佩服……
少典有琴突然發現,他好像也并不讨厭青葵那個無賴又鮮活的樣子。
“這頭……”青葵拿出手帕擦了擦地上的佛頭,有點想帶走的意思。
好歹也是佛像,不應該就這樣棄之荒野。
少典有琴将青葵的猶豫看在眼裡。
這破損的佛像,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卻做了獸物的避難所。
即使身滅,也依舊在渡生。
可如今,佛頭庇護的猴子已經走了……
那祂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就在少典有琴思索之際,青葵再次低下身子,伸出手将佛頭抱在懷裡。她當然不好意思讓神識幫自己拿。
但抱着個頭,她就更加走不快了。
玄商神君自然是将一切盡收眼底。
這就是祂最好的宿命了吧?
“……我來拿吧?”不待青葵出聲,少典有琴的衣袖拂過,她手上的菩薩頭就被他收了起來。
“多謝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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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經過半宿的跋涉,青葵終是将人帶來了石屋前,她伸手指了指前方,“我家就住在前面。”
“好。”
少典有琴點點頭。
這女子居住的地方,着實荒涼得讓他有些驚訝。按她的穿着打扮,并不像如此困窘的樣子。
但他也沒說什麼。
居住地方的好壞與人,又什麼必然的關聯呢?
“既如此,那本君便告辭了”,既然将人安全送回了,少典有琴轉身便欲離開。
“君上請等等!”青葵趕緊阻止。
“好像有人?”慢慢耳尖,跳起來就往外跑,“是不是神識回來了?”
“怎麼樣慢慢,是辣目回來了嗎?我姐姐呢!一起回來了沒!”
石屋裡,夜昙正等得心焦,聽到外面的動靜,再也坐不住,起身迎了出去。她一邊跑,一邊還大聲叫着,“這麼快就回……”來字還沒出口。
“你……”
石屋門前,一人一鳥的嘴巴紛紛大張,然後同時開始用手擦眼睛。
胡荽跟在夜昙身後,視線卻看向青葵那邊。
“慢慢”,夜昙僵硬地轉過頭,跟慢慢咬耳朵,“他……這該不會是妖精變的吧?”
不可能啊,神識明明就隻有三片才對。那是她親自救的,難道還能不清楚嘛!
“有可能。”慢慢一本正經點頭。
“青葵?”那廂,正欲離去的少典有琴也頓住了腳步。
他是要找她沒錯的。
卻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容易。
“姐……”夜昙想問青葵這是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慢慢用手捅了捅。
“哎呀,是昙昙回來了!”慢慢加重了語氣,“我早就跟你說過沒事的嘛~”
“嗯,是啊,哈哈哈哈”,夜昙一臉假笑。
難道又是沉淵的陰謀?
她一邊笑,一邊低下頭問慢慢,“就算少典空心是妖怪變的,那我姐姐總該是真的吧?”
“我覺得是!”慢慢又偷偷瞧了一眼青葵。
根據她的經驗,若是他們獸界的妖物變化的,不可能灰頭土臉卻還透着一股儀态萬方的樣子。更别說沉淵那幫野蠻人變的了。
“青葵公主是真的。”胡荽也附和道。
“青葵……”見到了要見的人,這會兒少典有琴自然是不會急着走了。
他看了眼夜昙,皺起了眉,單刀直入地詢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夜晚的氣溫很低,她怎麼就穿這麼點衣服,還是單薄的布衣,而非神族服飾,還住在山洞裡!
一眼看去,就知道過得不怎麼好的樣子。
“你該不會又私逃下界了吧?!”聯想起之前夜昙那番讓他墳頭發綠的改嫁宣言,神君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
“你……”夜昙的手指着少典有琴,還未放下。
她想問的是“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不是誰私逃了啊!”聽到熟悉質問的夜昙忍不住炸毛了。
“……”慢慢聳了聳肩。
她們可不是私逃下界嘛!
“姐姐”,青葵制止了正處于抓狂邊緣的夜昙,“我們進去說吧?”
說罷,她又轉頭對少典有琴解釋,“可否請玄商君等我們一下?”
“好。”少典有琴點點頭。他已然從她們的對話中,聽出了二人的關系。
自己救的居然是青葵的妹妹嗎?
石屋内。
“我想可能是神識吧?”青葵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難道真的是我數錯了?”
聽完青葵的叙述,夜昙覺得應該是這樣沒錯。
畢竟長得一模一樣。
連動作什麼的都是少典空心的一比一複刻,甚至要比其他三片神識更像神君。
那時候,玄境正在崩塌,她不也沒看到南明離火掉下來嘛。
“可他不是叫我青葵嗎?他認識我。”夜昙指出了自己覺得最可疑的地方,“神識沒一個認識我的。”通通失憶,害得她好辛苦的。
“的确。”青葵認同了夜昙的疑惑,“但我覺得他并非妖物假扮。我喚他神君時,他應得很自然,還反問我為何會認識他。觀其行為舉止……也不像是假的。昙兒,你找到的神識性格各異,說不定……”說不定這也隻是一種正常範圍的偏差?
“也許他是少典空心的魂?”夜昙猜測道,“說不定他本來就沒死透?”
他還穿着神隕之時那件熟悉的衣服。
也許當時,少典空心的某縷神魂飄出了蓬萊,來到了界下。
“姐姐……”夜昙覺得他是不是神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和少典空心有關,這點她應該是不可能認錯的。
“你說是少典空心擊退了沉淵族追兵,救了你。那要不我們去和他說清楚錯嫁之事吧?這樣他就會保護你。”她不想再讓青葵卷進來,然後遭遇危險。
英招綁架青葵這件事,真的吓死她了。
“不可。”聞言,青葵斷然拒絕。
“為什麼啊姐姐?”夜昙很是不解,“我們錯嫁的事情本來就是沉淵人搞的鬼。我們和少典空心解釋清楚的話,他不可能會怪你的!”相反肯定會竭盡全力保護她們。
“噓!”青葵趕緊示意讓她不要大聲喊。
“昙兒,你真的想要說出所有的真相嗎?”
“……我……”夜昙看了看青葵,終于決定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夜昙覺得,她都不像她了。
優柔寡斷的。
“不光是這個。其實……我也有點不想讓神識合一了。”這些日子,除了防止沉淵族上門,她還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讓神識合一這件事。
“我之前在上書囊的法卷裡看到過,說是很久之前有一個大魔王,後來分裂出了另一個人。最後,那個人不想被大魔王吸收,因為他完全是别人了……”
可是……這樣少典空心就回不來了。
今日一别,後會無期。
明明都已經說了,都已經下了決心的。
那時候……自己憐惜的,到底是誰呢?
當時,夜昙隻覺得心痛,不甘心;事後,她才明白,她是在心疼少典空心沒錯,可同樣也是在憐惜那個不斷被人放棄的自己。
他看似尊榮,卻也和自己一樣,是被放棄的那個人。
現在呢?他又要被自己放棄一遍,兩遍,還是……三遍?四遍?
“對了姐姐,辣目呢?”夜昙突然想起來還有這件事,“他去救你了,你看見他了嗎?”
“辣目……”青葵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夜昙是在說那紅頭發的神識。
“他在沉淵族駐地制造混亂,我……也不确定他有沒有事。”
“辣目……”夜昙拍案而起,“那我去找他。”
“等等”,青葵拉住夜昙,“那裡太危險,你不能去,我們還是等一等。”
“不行!”
“葵葵!”聽到石屋内的動靜,慢慢第一個飛跑進去,胡荽也跟了進去。
天知道她們倆在外面到底有多尴尬。
“怎麼了你這麼生氣?”慢慢一臉八卦地攔住夜昙,“你們談什麼了,嗯?嗯?”
“葵兒要去找辣目”,青葵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再等等。”
“那要不我去附近飛一圈?找找?”深知夜昙心思的慢慢提議道。
“如此甚好”,青葵點頭,“那慢慢,你就沿着東南方向找。”
“那公主,我去月窩村那邊找找看。”胡荽也自告奮勇。
“那你們一定要小心”,夜昙囑咐道,“有情況千萬别自己上,回來通知我們。”
“放心!”慢慢拍了拍翅膀。
————————
石屋中又剩下了姐妹二人。
“昙兒”,青葵拉起夜昙的手,“你真的不想讓神識合一嗎?可沉淵王後不會那麼輕易放過神識的。”若是不合一,她們得想個應對之策。
“……”夜昙盯着青葵看了會兒。
也是,姐姐才是天妃。
“姐姐如果不能接受的話……要不就讓沒有情、聞人和少典空心合一?”本來就是嘛,隻要有神識應該就能合一吧?
“姐姐”,夜昙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在說着什麼毫無道德底線的話,“你想啊,神識合一這種事……其實不管是兩片,三片,還是四片……”她伸出一根手指,“要複活少典空心,隻要數量大于一片應該就可以吧?”
當時她多救幾片,少救幾片,難道真的會影響到最後的效果嗎?
“然後……”夜昙的聲音很小。
“辣目……”她狀似随意道,“咱們就留着他可好?”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懷着什麼心情提這個要求的。
“什麼?”青葵并沒有聽清楚夜昙小聲嘀咕的那些話。
“沒什麼!”
不行!離光夜昙,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這事擱誰身上都接受不了,轉換一下立場,她就很難接受。
還是算了!
“這事你容我再想想,再想想……不行的話就隻能合一了!”
“昙兒……”面對開始暴躁,口不對心的夜昙,青葵有些無奈,“你真的這麼想?真的一點不在乎?”
“那是!我……和少典空心一點關系都沒有,幹嘛要在乎!”夜昙咬着牙繼續嘴硬。
“而且他對我好,隻不過是以為我是離光青葵。”
“哎……”
青葵搖搖頭。
“要不你先去見見外面那個?他可是已經等了許久。”
“……不要吧?”不管是神識還是魂兒,見了有記憶的少典空心,她要說什麼啊?
說自己冒着生命危險私逃下界,找了一年多都是為了他?
不行不行!
青葵望着一臉糾結的夜昙,看來她的昙兒真的長大了。但是……在某些方面還很幼稚就是了。
“你真的不去見他?”
“不去了!”為什麼她非得要去啊?而且,她還要等辣目的消息呢!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安全逃脫。
“那姐姐讓他進來可好?”青葵試探道,“玄商君适才替我療傷,耗費了許多法力,需要休息。”
“那可以讓他去慢慢住的那間房!又不會很遠,就在靠近村口那邊。”夜昙還在逃避。
青葵想起來了,她剛剛回月窩村時,的确看到過夜昙說的那間茅屋。
确實離石屋不遠,因為周圍沒有什麼遮擋物,一眼就能望到。
“昙兒”,青葵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激她一下,“既然你不去見玄商君,那姐姐去了?”
“……哦。”夜昙坐在石凳上,有點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