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蜘蛛網什麼的以後,感覺就要順眼許多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菩薩的道場……
夜昙摸了摸下巴。
她總覺得有些眼熟。
想不起來……
算了,不想了。
夜昙也鑽進了鋪好的被子。
倒不是因為沒有好奇心。
因為那菩薩倒着坐的緣故,轉過來要用法力。
夜昙很懶,也不想浪費法術。
所以,夜昙并沒有發現,其實這廟是靈吉菩薩的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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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昙前往昆侖,甚至不得不露宿街頭的日子裡,她的睡眠質量也一直都很不錯。
除了,今夜。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倒坐的菩薩給蠱到了,夜裡,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這是……”哪裡啊?
夜昙睜開眼睛的時候,是雲霧缭繞,是白玉樓台,是碧水瑩瑩。總之,和她入睡前的破棚草席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這是一個從未來過的地方。
她很确定。
但……那又如何呢?
看上去是一個好地方就行了。
夜昙癟了癟嘴,提起裙擺,沿着水面延伸的白石子路往前跳。
石子路的盡頭,湖水的中央有一個亭子。
走得近了,夜昙才發現一件事……
遠處的那個亭子,居然還不是空的。
有一個身穿白衣的小孩子。
這白衣飄飄的。
該不會是那個菩薩化的鬼吧?
離光夜昙的第一反應如是。
但是……既然是小孩子……那法力應該也不會多大?
于是,離光夜昙非常大膽地順着白玉回廊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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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亭。
“師父……”
少典有琴的臉色有些凝重。
日前,自己已經在九霄雲殿承諾了,要做下一任修補歸墟的人選。
父帝當即冊封自己為玄商神君。
于是,他便開始着手築玄境、整理筆記,準備閉關修煉之事。
可是,這幾日,看師父他老人家留下的法卷……
少典有琴低頭,書頁上,是師父渾厚的字迹。
有水珠滴在書上。
少典有琴擡起頭。
……不行的。
他不能哭。
他才不怕!
他就是……
想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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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天空中傳來了幾聲悶雷。
還在回廊中轉的夜昙快跑了幾步。
終于趕到了亭子裡面。
她定睛一看。
這不招财嘛!
“招财,你怎麼也在這?”她想都不想,便脫口而出。
難不成真的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不不不!
不是這樣的!
絕對是這小鬼太招人生氣了!
“?”亭子裡的小孩子聽到動靜,擡起了頭。
弱水畔的白玉亭,非常安靜,最宜讀書。
當然也适合靜思。
所以,他逃了那些往來于蓬萊間,祝賀自己新封的仙人們,躲在這裡。
新晉的玄商君從來不知,原來高朋滿座是一個這麼可怕的詞。
他不想笑。
不想應酬。
亦不想理會那些或真或假的過分熱情。
此刻,天上隻是陰雲密布,偶有悶雷滾在雲裡。
倒是尚未下雨。
“你在叫我?”少典有琴有些驚訝。
如今,所有人都要尊稱他一聲玄商君。
“你……你怎麼在這裡啊……”夜昙悻悻道。
這些日子她一直帶孩子,帶得都有些煩了。
現在居然在夢裡都要帶嘛?
她果然是帶孩子都帶魔怔了。
“你在找我嗎?”少典有琴第一反應是天後又派小仙女來找自己了。
他不認識眼前的女子。
不似尋常仙娥,她未穿戴神族服飾。
但看這女子的反應,顯然是認識他的。
這很正常。
她可能是剛入天界不久的小仙娥,因此禮儀有缺。
少典有琴思忖片刻,得出這一結論,也不計較夜昙的無禮,朝她吩咐道。
“你且去回禀母神,我一會兒就去給她請安。”
“不是……”夜昙張大了嘴巴,“你在命令我做事?”
且不說她早已習慣對沒有情呼來喝去,這些日子,她也基本将“招财”訓得服帖了。
“你……”說話間,夜昙擡起的手突然頓住了。
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你不是招财?這裡是哪裡?”
“……你不是仙娥?你是誰?”少典有琴也反應過來。
“……”
“……”
氣氛一下沉默了下來。
“你……是不是哭了?”這張臉是不會騙人的。
那這孩子……
大約是……
少典有琴?
“沒有!”飛速搶答。
被個來曆不明的女人看到自己哭鼻子。
神君多少有些尴尬。
“……”明明就是哭了。
夜昙在身上摸了會兒。
也沒有摸出一塊帕子來。
隻好拿起自己的袖子去糊孩子的臉。
将将碰到之時,卻被他閃過。
“你到底是什麼人?”少典有琴的臉早已沉了下來。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修為卻遠超同齡人。
隻需要仔細一看,就能知道眼前的紫衣女子身上并沒有神族特有的清氣。
“如何擅闖天界?”少典有琴回憶少典宵衣的在九霄雲殿的語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威嚴。
這白玉亭相當隐蔽,就連九重天上的神仙,都不一定知道這處。
這女子居然能夠溜到此處。
南天門有重兵把守,她不會真的是通過天河弱水上來的吧?
此乃天塹,故而兵力稀薄。
“……”
這裡是天界啊?
夜昙的眼睛滴溜溜的轉。
原來天界是這樣的。
這小孩……
他怎麼又把她給忘了?難不成這也是天界的什麼療法?
不過,還是那麼嚣張!
那麼,她也必須要把這小孩子給鎮住。
“你問我啊?”夜昙理所當然地搬出一尊可以與天界神族分庭抗禮的名号,“我是沉淵惡煞。”
“你……你怎麼進來的!”
聽到“沉淵”二字,少典有琴驚得小退了半步。
難不成沉淵已經對天界了解至此了?!
“你……你可知,身為沉淵族,私闖天界,當誅肉身,毀元神,萬劫不複!”
少典有琴雖然心下震驚不已,但身為神族皇長子,他記得少典宵衣的教誨。
城府,城府……
默念着這二字的少典有琴故作深沉地朝着夜昙揮揮手。
“念爾乃是初犯,本君便不予追究了,速速退下。”
說完,他便又背過身去。
現在,他勢單力薄,卻不知這女子功力深淺。
但她能一個人溜進重重重兵把守的天界,必定是有些本事。
若是真的打起來,自己沒有把握能取勝。
而且……
少典有琴擡頭看了看面前的“沉淵惡煞”。
她看起來不像書裡講的那般兇惡。
“你既是沉淵惡煞,身上為何沒有濁氣?”
“當然是被本煞我掩藏了。”夜昙一臉自信。
“……”
合情合理的解釋。
“好了,廢話少說”,夜昙像往常那樣調戲完小孩,又欺身上前。她不由分說地拉住少典有琴的手,“跟我走吧!”
怎麼能這樣逃回天界呢?
逃避可不能解決問題啊!
就算是夢也不可以哦~
“去哪裡?”少典有琴有點發愣。
為什麼這個惡煞這麼自來熟啊?
“我不去!你放開我!”他反應過來,想要甩開夜昙的手。
“……真麻煩!”夜昙嘀咕一聲,臉上随即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極具欺騙性。
活脫脫一個拐帶孩子的人販子模樣。
“有琴乖,咱們去……”要說是去昆侖,怕他又該鬧了。
話到嘴邊,夜昙便改了口。
“想不想去沉淵界啊?”
“沉……沉淵?!”少典有琴很驚訝。
短短一刻間,這女子已經讓他震驚太多次。
“對!你想不想去看?”夜昙邊說,邊觀察着眼前這個小孩的表情。
印象中,招财好像從來沒有這麼正經過。
“我……”少典有琴無意識地捏緊了手裡的書。
他真的挺心動的。
畢竟,閉關之後,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可是……”可是他眼前的是陰險狡詐的沉淵惡煞呀!
少典有琴有些猶豫。
不過……師父也說過,四界生靈,有善亦有惡,不可一概而論。
即使是惡煞,也未嘗不可導之向善。
“怎麼了,你不敢啊?”夜昙看到他不再一本正經,還浮起了豐富多彩的糾結神情,便适時地使出了激将之法。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往往都受不得激的。
“……誰說我不敢!”孩子下意識地反駁道。
身為神族代表,自己絕對不能給父帝,還有其他神族丢臉!
雖然已被封為神君,但他還是更習慣以“我”相稱。
“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該不該信任她。
眼前的女人,的确是個像模像樣的惡煞樣子。
抛出一個讓他難以拒絕的誘惑。
是的,現在不去,就沒機會了。
昔日,師父也曾教導自己,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雖然師父不在了,但他理該繼承此志、此法。
少典有琴的雙手捏緊了書。
“那你跟我去嗎?不去的話,我先走了哦~”夜昙故意轉身,做出一個提步要走的動作。
誇張得和登台唱戲的伶人似的。
但這并未影響小孩中她的計。
“我……去!”
成功啦!
夜昙在心裡歡呼。
沒有這個小鬼,她大概連天界都出不去吧?
就算是做夢,離光夜昙也懶得在無聊的天界多待。
“哎呀,堂堂神君,怎麼罵人呢!”由于心情很美,她忍不住調侃道。
“……我沒有。我不是……”
小孩的臉當即紅了起來。
不僅因為天規森嚴,身為皇長子,誰見了他,都恭恭敬敬的。他自然從來沒罵過人。
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指責,也不知如何辯解。
“不是這個意思。”
就是離光夜昙,也被孩子的反應可愛到了,便決定大度地放過他。
“那……你跟着我~”
“欸……走這邊。”少典有琴拉住了夜昙的衣角。
“哦哦哦,我知道~”夜昙仍舊裝得一副對天界很熟的樣子。
誰成想,他們剛走出沒幾步,天上的黑雲又濃了些。
“咦?”少典有琴有點奇怪地擡頭望了望天空。
“怎麼了?”見小孩停了下來,夜昙也隻能停下來等。
“怎麼會下雨了呢?”
小小的孩子喃喃自語。
一場驟雨,雷聲轟隆。
天界……不應該有雨。
他現在,并未情緒激動。
“所以咱們得快走啊!”起先,夜昙還拿手遮着自己的頭,發現遮不住了,隻能放下。
奇妙的是,雨又忽然停了。
然,天邊烏雲卻并未散去。
“行了,不是停了嘛!别看了”,夜昙一把拉住小孩的手。
“趕路要緊!”
她可不想在這個規矩沒有一千,也有一萬的破天界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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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裡是哪裡啊?
夜昙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隻因這天界過分美麗。
“咱們不是去那個那個……南天門啊?”
是的,夜昙隻知道南天門。
“不是。”
沒有通禀神霄玉府,怎麼可能出南天門。
就算他有腰牌,沒成年的神仙下界,也需要提前報備。
“這是天漢渡口。”弱水之畔,一處隐秘的所在。
隻是荒廢許久。
“我們得坐靈槎下界。”
舊說有雲,天河與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來,不失期。
天漢浮槎,聯通弱水與人間。
看來,這隻沉淵女惡煞不是從弱水混進來的。
那她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
這下,少典有琴更好奇了。
“仙槎啊……”夜昙眯了眯眼,前方遠處,是大到可怕,亮到晃眼的月亮。
斜後方,則是太陽,掩映着九重仙阙。
日月同輝。
這天界是真的蠻可怕的。
“那就快點~”說着,夜昙便蹦上了船。
“呀!”
差點就把自己晃下去了。
還好還好。
夜昙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弱水之上,鴻毛不浮,這常識她還知道。
“你沒事吧?”眨眼功夫,少典有琴亦上了船。
真掉下去,他可沒把握能撈到她。
浮槎開始緩緩順流而下。
夜昙立在船頭,吹着仙風,裝得很鎮定。
餘光卻在偷偷漂着四周。
他們逐着月華流瀉而下。
明河可望不可親。
願得乘槎一問津。
大多數行船過客,不過匆匆一瞥,相望不相聞。
唯有緣人,方能乘着一艘船。
思及此,夜昙的心裡亦開始輕松起來,便于船頭坐下。
此時,浮槎隻是輕輕晃了晃。
水中有點點珍珠,聚集在周圍,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這是什麼?”夜昙奇道。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弱水,想要去撈那藍白相間的亮光。
“别動。”少典有琴趕緊來到夜昙身邊。
“這是星辰碎片。”天河星辰因感應到他的到來而共鳴,便劃出了新的軌迹。
“你看看就好,弱水是不能随便觸摸的。”
“喔。”夜昙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這也太不盡興了吧!
“……你要看書嗎?”少典有琴自然看出眼前的惡煞興緻缺缺,想了想,還是将手中的法卷遞了出去。
一下被夜昙搶過。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看看你們神族的法術好了~”
“……”
于是,二人安靜地看起書來。
當然,期間,他們也不知偷摸互看了對方多少眼。
但有法卷當道具,便不覺尴尬了。
直到……
他們看見遠處有女浣紗。
“這裡是?”
夜昙的嘴角揚起笑意。
“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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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招财起床啦!”夜昙坐起身,推了推身邊的小男孩,“太陽曬屁股了!”
“……哪有”,小孩朝門外看了一眼,“都說了别叫我‘招财’!”
她品味怎麼就這麼差,居然能給他取這種花名。
再說了,這一路明明是她睡懶覺的次數更多一點。
“手擡起來。”
夜昙替孩子穿好衣服,想了想,又從乾坤袋中拿了一顆清氣丸,喂他吃下。
“明明就沒用法力,清氣怎麼會減少呢?”
她大惑不解。
“……”孩子癟着嘴,不說話了。
本來清氣丸隻是應急用的……
夜昙看了看乾坤袋。
她必須要在藥丸用盡之前找到昆侖。
“走啦~”整理好行李,夜昙準備出門。
小孩卻先跑出去了。
“哎呀你等一下!”夜昙追出去。
沒想到,又被廟門口突起的菩薩像絆了一跤。
“哈哈哈,離光夜昙,你好傻啊!”昨天不是在這裡摔過了嘛!
孩子一開始還在一邊看戲看得樂不可支呢。
“呵呵……”夜昙隻是笑笑。
“哈哈哈……”孩子的嘲笑聲便漸漸小了下去。
夜昙飛速爬起來,拍了拍裙裾。
“招财,咱們走吧。”她重新将包袱甩回自己身上。
“……”孩子有點驚訝。
離光夜昙今天吃錯藥了嗎?
對他的态度簡直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想是這麼想,他可不會真的說出來。
孩子乖乖牽住夜昙伸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