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抱着小孩出了破廟門，又繼續往西行去。
事情看似變得順利了起來。
走出幾步後，她忽然頓住了。
“對了，鳥……”夜昙想起了昨夜那個夢，“招财，咱們不用走了！咱們有小九啊！”
她之前怎麼沒想到！
簡直是傻了！
話本看多了，她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西遊記》的主人公了！
一路西行，竟是連個弊都沒有作。
“都怪你啊招财！”夜昙召出了姑獲鳥，打算拎着孩子坐上去，“怎麼就不知道提醒我一下啊！”
“什麼啊？”小孩委屈巴巴地開口，“我怎麼知道你有可以飛的坐騎嘛！”
“……”好吧，她忘了他失憶了。
“離光夜昙，你這個坐騎真的好大啊！”小孩瞪大了眼，看着這新鮮玩意兒，忍不住上手去摸。
那鳥居然拔腿就飛！
“喂喂喂！”看着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夜昙也有些傻眼了。
“等等啊！”
夜昙跟在後面跳腳。
“喂——”
高亢的女聲直沖雲霄。
“回來啊——”
“招财！！！你到底對我鳥幹什麼了！快去把它追回來！”
她簡直要氣炸了，使勁推了推孩子背。
“……我也不知道啊”，孩子往後踉跄了半步，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還有……我不會飛。”
“……”
“……”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那你還看我做什麼呀！”夜昙沒好氣道。
“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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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
夜昙跺着腳，拉着孩子繼續趕山路。
她本不知昆侖的具體方位，一路上錯過宿頭也很常見，連遇到個破廟都是看機緣的。
明明做了好人好事，偏又在那個破廟門前絆了兩跤。
現在好了，結果她辛苦訓練的小九還棄自己而去了！
這都是個什麼事嘛！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幸運的事情發生。
好像時來運轉了似的，現在每到晚上，夜昙準備投宿時，不管有多晚，她都能碰到寺廟。而且還都不是破廟了，是那種有方丈住持，且香火也很鼎盛的地方。
仿佛是一下和寺廟結緣一般。
時值夜晚，某大廟的一間禅房中，夜昙正和方丈面對面。
“女施主是問昆侖嗎？”方丈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緩緩開口道。
“你放心，我都懂~”夜昙看出來對方的意思。
一般來說，這種重要的信息，當然是不能輕易示人的。
她從乾坤袋裡掏出了一堆金珠。
“這個算是我孝敬佛祖他老人家的~”
“女施主，老衲不是這個意思。”方丈嘴上說着拒絕的話，但眼神卻很真誠地盯着夜昙放上桌的那些金光閃閃。
“方丈方丈，正所謂‘見山門就有三生米’的緣分，咱們這緣分也可以算是很深了吧！”夜昙用指尖摸了摸桌上的金珠，“你就别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吧~~”
她之前借住另一個寺廟的時候，聽那邊住持說的，這裡的方丈有昆侖相關的線索。
剛好這座寺廟也是他們西行路上的必經之地。
那她自然是要來打探一二的了！
“……”聞言，夜昙懷裡的小孩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平白無故怎麼就緣分很深了？
這女人還真是善于和别人攀關系啊……
“那老衲……就多謝女施主的布施了。”方丈默默将桌上的金珠往自己的方向攏了攏，随後打開了話匣子，“是這樣的，仙山昆侖，是隻存在于傳說之中的地方。經書裡對它的記載非常少……”
“哎呀，這個我知道啦~”夜昙迫不及待打斷了他，“你快說點我不知道吧！”
“女施主稍安勿躁”，方丈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巧的是，老衲我這裡正好有一本古籍，記載了昆侖山的一些信息。”
就是這個了！
“方丈，你那書能不能借我看看！”
夜昙的雙手猛地拍在桌上，震得懷裡小孩也跟着一抖。
“我可以再加錢！”
“女施主說笑了。”聽到錢，方丈笑得更和藹可親了。
活像隻笑臉貓。
“不行嗎？”
夜昙有點失望。
莫非這書還是什麼鎮寺之寶不成？
算了，那大不了到時候去偷了來！
“非也非也。施主給的香火錢已經夠豐厚了，若是能再行布施，那合寺僧侶，都将感念女施主的恩德，為您……”方丈又看向夜昙懷裡的孩子，“還有小施主念誦經文，積攢功德。”
“哎呀，老和尚你放心，錢真的不是問題！”夜昙當然聽懂了，說話也變得直接了。
“那就多謝女施主了。”
方丈笑得顫顫巍巍的，起身，從一旁的櫃中取出了一隻錦盒。
打開後，一本破破爛爛的古籍正安靜地躺在那裡。
“真的可以嗎？”
夜昙兩眼閃着星星，搓了搓手。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還沒等方丈發話，她就直接将書攥在了手中。
就說吧，這次真的是極其順利~
不僅一路上都有寺廟可以收容他們，甚至還有寺裡的主持都好巧不巧，知道關于昆侖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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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客房。
夜昙抱着小孩坐在床頭，翻着那本書。
小心翼翼的。
她怕一不小心就把這老古董翻散架了。
“這是……”
剛打開那泛黃的紙頁，裡面赫然是一幅示意圖。
“第一層就是我們看到的人間之山……”夜昙的指尖劃過陳舊的紙，發出沙沙的輕響。
“第二層是玄圃，是西王母的瑤池所在，也是她的果園，種植着各種各樣的奇珍異草。”小孩随即讀出了下一行小字。
“最上面一層，是神帝居所，也就是軒轅黃帝居住的地方。”
“神帝怎麼會在昆侖？”夜昙話音剛落，小孩便疑惑地看向她。
“我哪知道。”夜昙癟嘴。
“你不是去過天庭嗎？”孩子眼中湧上了些憧憬，“天庭是不是很華麗？”要是有機會，他真的想去看看。
“我哪有！”上輩子的事情她又記不得。
“你還說我呢！”
“你自己家在哪你不知道啊？”
“……我，我不記得了！”
和夜昙混久了，招财神君也學會了沒理氣也壯。
“真是個傻蛋……”夜昙薅了一把孩子毛絨絨的腦袋，目光又落回到書上。
“你才傻……哈……”孩子反駁到一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眼睛閉上。”夜昙按下孩子還在揉眼睛的手。
嗯……
這是不是說，凡人能看到的昆侖山，隻是人間的部分，也就是仙山的一個底座……而它的其他兩層都是懸置在昆侖山上面的，另一個空間？
夜昙又往後翻了一頁。
……甚至連詳細的地圖都有！
這究竟什麼神仙書啊？
這也太順利了吧？
一向自信的夜昙都有些驚訝了。
不過，在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去試試看那也不錯。
她繼續往下看。
書上還寫了一堆凡人找尋、谒見昆侖的事迹。
據說昔年，穆天子曾用八駿馬駕車，向東南方向像飛一樣的奔馳，一口氣跑了一千裡，卻連昆侖的邊邊都沒挨上，隻不過是碰到了周圍部族的首領。
那首領便請穆天子飲酒，并送上馬三百匹、牛羊五千頭、秋麥一千車、小米三十車。
枝斯玉四十、其它玉佩一百隻、琅玕四十。
穆天子收下後，又回贈錯銀漆器、金盂十八件、貝帶四十條、硃砂三百包、桂姜一百囗。
去一趟昆侖真的能賺到這麼多嗎？
那她千辛萬苦去這一趟，除了找藥，是不是也應該順勢撈上一筆？
夜昙一邊翻書想入非非，一邊摸孩子，從腦袋摸到臉頰。
見他有一會兒沒吱聲了，低頭一看，才發現他已經睡着了。
“……”
這臭孩子，是不是她喂的睡眠散真的多了？
會不會真的吃壞腦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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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到了昆侖的具體坐标後，找藥的行程又順利了許多。
這會兒，夜昙正站在一處巍娥崇峻的高原上，單手叉腰，遠眺四野。
“這就是春山啊”，她低頭看向牽着的孩子，“招财你知道嗎，那書上說，這是天下最高的山了~”
春山上有耐寒孳木華，不怕霜雪；有清澄的泉水，有飛鳥野獸。
還有最精美的白玉。
傳說的神仙境界——縣圃，就在這裡。
“我不信。”孩子眯起眼，看向遠方。
他覺得，分明遠方的山巒要更高些。
“而且你不是說要找玄圃？”
孩子還記得書上的内容。
“玄圃就是縣圃，哎呀笨死你算了！”
夜昙點點孩子腦袋，又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地圖。
“就是那了！昆侖就在那邊了！”反複确認後，她擡起手，興奮地指着前方。
不遠處，是終年被雲霧和白雪籠罩的主峰。
“昆侖真的是這裡嗎？”小孩有些懷疑，“如果是真的，我們要怎麼上去啊？”
眼前的主峰好高！
他現在的法力，根本不夠長時間高強度的飛行。
那姑獲鳥到底何時才能回來啊？
“還不都是你把我鳥給吓跑了……”夜昙自己也不會飛。
她和招财神君面面相觑。
兩人都是一籌莫展的樣子。
“我不會禦劍……招财你真的不會飛嗎？”
“當然不行了！”小孩癟癟嘴，“人家又不是鳥！”
“而且，而且……就算我會飛也帶不動你這麼大個人呀！”
看着孩子努力找補的樣子，夜昙無奈歎氣。
“……不行的話，就隻能走了！”
既然是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那就一定要做到。
夜昙蹲下身，抱起奶娃娃，決定就這麼走上昆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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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沿着山間小道，艱難地走了一會兒。
孩子便不肯再走了。
夜昙盯着人，呼哧呼哧喘着氣，到也沒再說什麼。
天知道冰川有多難走！
此時，忽聽得半空中一陣鳥唳之聲。
夜昙擡頭一看。
居然是鳥又回來了。
它還知道回來！
“你混蛋！”
“你給我下來！”夜昙面朝天，蹦跳着，罵罵咧咧。
姑獲鳥在天空中盤旋了一陣，終于還是落下來。
“好啊你！”夜昙有種想要抽它幾下的沖動。
但怕它又跑了，隻好收回了摸鞭子的手。
“招财，走了啊”，夜昙摸着鳥頭，忽然發現自家孩子沒跟上來。
“你在幹嘛？”她繞着姑獲鳥走了一圈，才發現孩子正蹲在鳥爪邊，不知道在扒拉什麼？
聽到夜昙的呼喊，孩子忙站起來，順勢把手背在身後，“我沒幹嘛啊！”
“欸，你藏什麼呢！”
“你看錯了。”
“沒想到你這麼年輕，眼神就這麼差。”
這些日子下來，孩子也将夜昙嘲諷人的功力學了個七七八八。
！！！
可去他的吧！
“算了”，夜昙怕鳥真就飛了，趕緊帶着孩子坐上去，“你坐好了！”
一陣尖戾的鳴叫後，一隻巨鳥飛上了天空。
“哇——”小孩好奇地向下探出腦袋。
下方是白雲朵朵，還有不少山峰如一柄尖利的鋼刀，沖破了雲幕。
除了山與雲，此地仿佛全無他物一般。
“小心點！”夜昙剛暗戳戳給姑獲鳥套上了根幌金繩，就看見小孩爬出了一段距離，吓得她趕緊探身，揪住孩子後背的衣服。
說實話，雖然她被告知這孩子是玄商君的返老還童版，但他沒有什麼法力，那不就是和普通的熊孩子小屁孩一樣嘛！
“掉下去了我可不管救你喔！”
“你才不會！”孩子雖然縮水了，到底是很機靈的。
他們這一次出來，不就是找為了找能夠讓他變大的方法嘛，離光夜昙又怎麼可能把自己丢下。
“……”自己的底牌還真是被他看穿了啊！
夜昙隻能摸了摸姑獲鳥背上的絨毛，不再搭理孩子。
“小九，你飛慢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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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了别亂跑！”夜昙按住自己手下的孩子。
這才多久啊，又亂動，還好自己已經套了繩子。
沒錯，夜昙不顧招财神君的強烈反對，硬是在他身上也綁了根幌金繩，繩子的另一端就握在自己手上。
“可是……真的很壯觀呀……”孩子還是忍不住感歎。
“……”這倒也是。
白雲在天，出自丘陵，道路悠遠，山川中隔。
租彼西土，爰居其野。虎豹為群，于鵲與處。
吹笙鼓簧，中心翺翔。
這個就是書上說的……西王母之山。
“離光夜昙你看那！”孩子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下面好多槐樹啊。”
“……招财，我就不懂了，你那一千多年是不是都在玩？”
“我……我哪有！”
“那你怎麼像是沒讀過書似的？”
“……我就是忘了……忘了……”孩子讪讪縮回腦袋，靠着夜昙，不吱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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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姑獲鳥，夜昙一行人“爬雪山”的艱苦任務轉瞬間就降低了多個難度。
夜昙翻着書，不斷确認其上的内容。
自己隻要找到通往昆侖神山的仙門，那基本上這事應該就成了。
可門的位置相當隐秘。
書上寫，天門旁有若木，青葉赤華。
其華光赤下之地，即為天門。
這天門還不是全天都開的。
隻有在日落的那半個時辰才會開啟。
這麼說來，書中所言在西附西極之地的昆侖天門，很可能就是傳說之中的日落之地。
“招财，你幫我看看，有沒有火紅的，散着金光的那種……”夜昙眯起眼看向西邊。
按照尋常的方式找尋，這地方當然是非常難找的。
但如果是從空中看下去，肯定就要好找許多。
“知道了！”小孩擺着經典的搭涼棚手勢，在姑獲鳥上探頭探腦的。
“……是不是那個啊？”
“哪個哪個？”夜昙順着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去。
雖然臉邊有一陣陣狂風打來——但姑獲鳥居然就能夠在風裡飛得穩穩當當的。
此時，西邊隐約有金光閃出。
“小九小九”，夜昙瘋狂地拍着手上抱着的鳥脖子。
“快快快！飛飛飛！”
“嗷——”
姑獲鳥嚎了一聲以示不滿，最終還是安穩地降落了下來，停在樹根附近。
夜昙從鳥背上滑下。
招财神君也緊跟在她身後。
這是……
夜昙不由自主地被金光吸引了過去。
她想了想，還是伸出手指，戳了戳金光憑空生發的那處所在。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戳過去的手指有半截不見了。
“……”
夜昙自認為也算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
也不是很慌張。
“裡面一定有空間”，夜昙轉過身，向一人一鳥發号施令，“咱們進去探探！”
一人一鳥沒有出聲反對，但誰也沒有移動步子。
“看你們那樣兒！”夜昙心裡不是不打鼓的，但面上仍舊強裝鎮定。
“怕什麼呀！”
一人一鳥還是沒反應。
“……要不”，夜昙放輕了聲音，“你們拉住我？”
好歹一起壯壯膽不是。
“……”招财神君猶豫了一下，拉住夜昙的裙擺。
姑獲鳥則彎了一個頭下來，在夜昙手上蹭了蹭。
“小九乖啊，我再給你吃一點肉~”夜昙從乾坤袋裡掏出了塊肉。
她還得靠着鳥繼續翻山越嶺呢！
這高原雪山的，也不知道這鳥到底能不能挺住。
夜昙摸了摸吃得正歡的那個鳥頭，又看了看身後牽着自己裙裾的孩子。
“哎呀，你抓這麼點，到時候一個微風就會給你吹跑咯~~”
“……”小孩看了看夜昙臉上格外陰險的笑容，以及攤在他面前的手。
最終還是選擇牢牢拉上了。
就這樣，夜昙帶着小孩重新跨上鳥背，一鼓作氣，飛越了光幕。
光幕内外的場景，并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
甚至連夕陽餘晖的溫度，都一模一樣。
隻是照射的角度剛好相反。
但二人一鳥穿過天幕後，天色很快就黑了下去。
姑獲鳥按着夜昙的指揮，向東又飛了有一陣子，突然尖利地叫了一聲，整個身體都斜着插入雲層之中。
“哇啊——”坐在大鳥身上的兩個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還好夜昙眼疾手快地薅住了一撮鳥毛，才沒給滑脫了下去。
驚魂稍定後，她才發現，這鳥一直在圍着一個中心繞圈。
“咦？怎麼不動了？”夜昙摸了摸下巴。
“還能為什麼，你沒訓練好呗！”雖然身上有幌金繩，但小孩的手還是牢牢抱住了夜昙的腰。
狂風吹得二人衣冠不整，他倒是沒忘記犀利地嘲諷一波。
“我知道了！”夜昙拍了一下手。
“大概是因為有結界吧？”
“那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夜昙開始搗鼓自己的乾坤袋，摸出一把飛刀，“劈開它咯！”
一道白光閃過。
“哇喔——”夜昙面前的天際憑空被劃開了一個口子，露出内在黑洞洞的空間，“這斬仙飛刀果然名不虛傳啊！”
“走！”
姑獲鳥載着二人又飛行了一段時間，周圍的景色都沒怎麼變化過。
全都是烏漆嘛黑的。
夜昙心裡多少是有些毛毛的，但她能感覺到，身後的孩子整個人貼自己貼得越來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