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一群人,包括姑獲鳥,都忍不住直喘粗氣。
倒是黑鬥篷算命師和他的那個手下,仍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按說,他們都坐着鳥逃跑了,是不該如此疲累的。
隻是,高空氧氣本就稀薄,鳥又飛得快,身體的負擔自然也大。
于是隻能飛一會兒,又休息一會兒。
“姐姐……”夜昙看了看身邊臉色很難看的小孩,“你有帶着清氣丹嗎?”
“有的”,被嘲風圈懷中的青葵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在哪裡?”嘲風攙起青葵,走向夜昙和她拽着的小孩。
“哇啊——”他倆又開始叫。
“這到底什麼呀!”夜昙揪着孩子左躲右閃的,走出一條曲線。
“是瘴氣。”黑鬥篷的聲音自幾人身後響起。
整個昆侖,玄圃除了是個迷宮,還時有瘴氣從地底湧出,就和個間歇泉似的。
“你們跟我來吧。”黑鬥篷自動自覺地向前方走去,“去找神藥。”
“……”
他到底是誰啊……
嘲風、夜昙和青葵心中同時泛起了一個疑問。
他們對視一眼,臉上的神情嚴肅了許多。
畢竟有過被四界追殺的經驗,一路上,二人都在暗中堤防着這兩人。
怎麼辦,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夜昙用眼神問嘲風。
都到這裡了,不管他有什麼陰謀,還是跟上吧!
嘲風回視。
青葵看了看夜昙,又看了看嘲風。
“多謝蔔師。”
她還是不想把幫助自己的人往壞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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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鬥篷蔔者帶着一行人,乘鳥在群山之中繞了大半天。
期間,嘲風有意無意地和他攀談着,試圖套出些話來。
“讓我來告訴你們吧……”黑鬥篷打開了話匣子,連聲音也變得輕快了幾分,“昆侖,不僅長有仙草,更是地脈紫芝的家鄉,方才那些瘴氣,也就是濁氣,是供它們成長的必要養料。”
“昆侖地底蘊含的能量非常大,所以時不時就會有瘴氣噴發出來。”
“???”在場的幾人紛紛露出驚訝表情。
“這昆侖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啊?”作為四人之中資曆最老,江湖經驗最多的嘲風也有些不解。
從前,他一直都忙着争儲,後來一門心思研究種花,根本沒多少時間研究四界曆史。
“呵,現在的沉淵族啊……”黑鬥篷搖了搖頭,“真是不複當年啊……”
他的聲音聽起來并不蒼老,卻帶上了幾分滄桑之感。
“不光是夫君好奇,青葵也從未聽過,這昆侖居然會有成群的地脈紫芝呢。”青葵非常貼心地為嘲風解圍。
“……”被嘲笑文盲的嘲風咬了咬牙,臉上還是堆起笑容,“還請先生指教。”
黑鬥篷眯了眯眼,低頭看向遠方。
“我們大約還有一炷香的時間才到目的地,那我就與你們說道說道吧!”
“你們沉淵呀,由許多部族組成。”
“衆所周知,上一任沉淵厲王窮兵黩武,四處征伐,連夫諸族這樣溫順的神獸一族,也難逃被滅族的命運。”
“而你,沉淵三殿下,你的母族正是夫諸一族的俘虜。”
嘲風與青葵互視一眼。
“确實不假。”
但這算不上秘密。
“你們可知,如今沉淵的很多族類,其遠祖都是出自昆侖”,盡管身邊的随從惜言如金,黑鬥篷蔔者卻談興漸濃,“沉淵并非完全純粹的魔族。神魔大戰之後,有魔族幸存,于沉淵安定後,又韬光養晦,漸可與天界神族争勝。他們娶了戰俘,其後人便成了今日沉淵的先祖。曆代沉淵之主,均喜好征伐。事到如今,這沉淵族裡,居然還有上古神獸的血統……啧啧,血統混淆如斯,若是上古魔王在世,怕是也會哭吧……”
“姐姐,夫諸是什麼東西呀?”遇到不明白的,夜昙習慣性地看向青葵。
“就是一種神獸。”青葵非常自然地開啟了解說模式。
“除了夫諸,還有犼、畢方、白澤、饕餮、窮奇、重明鳥、應龍等等……”
“喔。”
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夜昙都喜歡看一些打打殺殺的話本子。
“那我知道了,比如那個什麼燭龍什麼的,也是神獸對吧!”
“姐姐,那我們在大門遇到的那條龍,會不會就是燭龍什麼的啊?”
“沒錯”,黑鬥篷點點頭,“許多神獸均與昆侖有舊。燭龍并非魔族。相傳,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風雨是谒。是燭九陰,是謂燭龍。”
“原來……如此。”蔔者提及燭龍,青葵若有所思。
“這麼說來,現在的沉淵族豈不是神族和魔族的混血啊?”夜昙奇道。
她雖然已經知道嘲風和自己的親爹并無半點關系,但也不知他居然能有如此曲折的身世,不由感歎。
“神獸不能算神族!”夜昙懷裡的小孩不高興了,開口糾正道。
他剛吞下青葵給的清氣丹丸,感覺又有力氣了。
“好吧,那就是獸族和魔族的混血”,夜昙大聰明總結道。
“神獸神獸,一半是神,一半是獸嘛!”
“……”嘲風無語住了。
怎麼被她這麼一說,好像自己的血統瞬間就下降了幾個檔次。
……不對,現在是讨論他血統的時候嘛!
“蔔師,你方才提起上古魔王複生……你是說上古時期的神魔大戰那會的事情?”嘲風想起來從前軍中聽過的傳言。
當年叱咤風雲的大魔王,對他們沉淵來說,也是個悠久到和神族炎黃一般的傳說了。
“神魔大戰……萬餘年前?”在場這幾人之中,唯有青葵依舊将四界通史牢記于心。
“那不是混沌初開沒多久時候的事情嗎?”
甚至連四界都未有雛形。
唯有神魔,争鬥不止。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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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和黑鬥篷一問一答,好不熱鬧。
最終,姑獲鳥降落在了一處山穴門口。
“到了。”
夜昙将姑獲鳥塞入乾坤袋中,牽起孩子,跟上嘲風等人,進入山穴。
“這是……”
青葵自然認得眼前的植物。
傳聞中,根深可入海,亦可入石。
山穴很空曠,除了盤踞在其中的龐然大株。
正是地脈紫芝無疑。
“怎麼會這樣啊?
那植物旁邊的地面之上,還有一個非常熟悉的黑色漩渦,時不時有青黑色煙氣升騰,此時,海子裡還在咕噜噜往外冒水泡。
“這是歸墟!”
嘲風和青葵異口同聲道。
“不可能啊!”
歸墟不是已經被澄清了嗎?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雖然比起獸界崇嶺,東丘故地中的歸墟,是小了點。
看起來像是一個魚塘似的。
“我說算命的,你說的那個藥是在這個黑糊糊的水裡嗎?”夜昙隻關心仙藥的事情。
她皺起一張小臉,有些嫌棄地望着黑池子。
這可怎麼拿啊?
“這可不是普通的水啊……”黑鬥篷蔔者卻絲毫不懼,在一片混沌前站定。
“先生,那是歸墟!”青葵急道。
“不要靠近它,危險!”
“歸墟……”
蔔者不懼反笑,“的确。”
“歸墟,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四界中所有的水,最終都會注入無底歸墟。
“你們的祖上”,蔔者看向嘲風,“大概也是照着歸墟,選了如今的沉淵吧。”
“你究竟是誰?”嘲風的手中已經運起了勁道。
他可不覺得,這歸墟裡能有什麼神藥。
總不可能是地脈紫芝吧?
那老五這個小身闆可是決計承受不住的。
“哈哈哈哈哈——”蔔者仰天長笑。
“歸墟——是萬物始終的所在,亦是我幽冥界的入口。”
“歡迎來到我的國度”,黑鬥篷扯下了自己的帽兜,露出一張有些稚嫩的臉來。
“你怎麼這麼年輕!?”
“你到底是誰?!”
夜昙和嘲風異口同聲,當即分别将招财神君與青葵護在身後。
“我是幽都主人噎鳴。”
黑鬥篷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向夜昙等人的方向招了招手。
“你過來吧……”
“誰會過來啊!”夜昙翻了個白眼。
誰會主動按照這個可疑分子說的做啊!
“又不是傻瓜……”
話還未完,夜昙便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哎,招财,你幹什麼呢”,夜昙趕緊拉住小孩一隻手臂,“快給我回來,他是壞人啊!”
雖說平時也蠢笨,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是這麼蠢!
因為青葵的治療,補充了大量的清氣丹,此時,孩子已經長回了六七歲的模樣。
他咬了咬唇瓣,一使勁,就掙脫了夜昙的手。
随後便徑直奔向了黑鬥篷。
“呵呵……”噎鳴笑得很開心,彎下腰,拍了拍孩子的背,“這一路真的多虧了有你啊,我們的……‘玄商君’啊。”
“……你到底是誰?”
夜昙的眼神冰冷下來。
招财現在已經跑到滿嘴胡言亂語的瘋子身邊了。
“你對他做了什麼!?”
難不成是威脅了招财嗎?
“我能對他做什麼?”
“他可是‘玄商君’啊”,噎鳴的嘴角勾起了一個笑容,似是譏諷,又似是一點也不經意,“怎麼了?連你自己夫君都不認識了嗎?”
“招财!”
夜昙并不理會他,直沖着小孩叫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回答我!”
“我……”小孩有些猶豫,顯然是在糾結要不要将真相和盤托出。
“招财!”
夜昙顯然不願意這麼放過他,“你說話啊!”
自從她離開合歡宮之後,這一個兩個的,全都在騙她!
“你信不信我……”
夜昙已經出離憤怒了,好在青葵及時按住了她。
“我……”小孩握緊了拳頭,低下頭。
“哈哈哈哈——”欠扁的笑聲又在山洞中回響起來,久久不落。
“海山,不如我來替你與離光夜昙說?”
“夜摩!”海山有點惱怒地打斷了噎鳴的話。
“你可閉嘴吧!”夜昙仍在一旁跳腳。
“讓他說!”
“招财你啞了嘛!”
“你快說話呀!”
“夜昙!”見青葵已經摁不住人了,嘲風也加入了拉架隊伍中。
“你冷靜點!”
“他的身份麼……我來給各位介紹吧。”
噎鳴笑着拍了拍孩子的肩。他自己,看起來也就是個少年模樣而已。
“其實,他本該是‘玄商君’的。”
“不過,他現在的名字是——海山。”
“……”現場餘下的幾人陷入了沉默。
唯有夜昙一人還是非常激動,若沒有嘲風摁着,早就如箭離弦,沖出去拳打腳踢了。
“好啊!你個臭小鬼!大騙子!”
“我打死你!”
“我沒騙你!我真的是神族!”海山忍不住擡頭辯解。
“神族……呵”,夜昙簡直要怒火中燒,“你和沒有情,你們一個兩個全是大騙子!”
自己居然還為了他們,幾次把性命都懸在褲腰帶上了!
真是氣死她了!
“是啊!本來嘛,神族全是道貌岸然的!”嘲風在一邊補刀道。
他仍然有心情開玩笑。
“哈哈哈——你說得對!”噎鳴也贊同地點點頭。
“神族自古以來就是這副德行!”
“夜摩!”海山惱怒地瞪着噎鳴。
這是自然,他就是神族嘛。
現場一時間一片混亂。
不分敵我。
“你方才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隻有青葵依然保持着應有的理智,還有正經,“你說他本該是‘玄商君’?”
“還有,他方才為何喚你……夜摩?”
“此事說來話長”,總算有一個明白事理的人出現了,噎鳴很是滿意,他朝身後的跟班揮了揮手,“貳負,去,給大家上點咱們幽都的特産吧~”
“是,主人。”
聞言,貳負揮了揮黑色的袍袖,衆人眼前便又出現了配套的桌椅。
“坐。”
噎鳴的語氣很是随意,仿佛自己真的是一個天真爛漫,有點淘氣,又熱情好客的少年罷了。
“……”衆人一陣惡寒。
僵持半晌後,還是青葵率先坐了下來。
此時,黑衣随從已經默默地為夜昙等人送上了茶水與點心。
當然,沒人有心情吃。
而且誰敢吃啊!
“數萬年前,四界未創,在距離如今的四界都很遙遠的地方,有一個星群……”
噎鳴開始述說前情。
“都說萬物有靈,物老成魅、成精……”他擡起頭,視線一一掠過青葵和夜昙,還有一邊的海山,“是以,有花靈,星辰之靈……轉世投胎,便會在這四界中獲得全新的身份。”
“地脈紫芝,你們身為花靈,就從未好奇過自己的身世嗎?”
“……不是說是上神……”
“哈,上神造物嗎?”噎鳴打斷了青葵的話。
“事到如今,你不會還以為地脈紫芝是神族能造得出來的吧?”
“現存的那些所謂的先天神族,不過就是那些生靈借由遠古神族的餘脈轉世罷了。”
“你的意思是,就如同我們投胎成為父皇和母後的女兒一樣,神族中的星辰、霞族……那些先天神祇也均是如此?”青葵總結道。
“差不多吧~”和聰明人講話就是不一樣,可以省下很多力氣。
“海山,他的本體亦是星辰。”
“你們知道星辰是如何誕生的?”
“星辰是……氣體……塵埃?”博學如青葵,也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遠古時期的混沌中,有大量的氣體和塵埃團。它們由于自身的引力,不斷旋轉,并向中心坍縮。于是……星辰初生。”噎鳴的語氣似有魔力一般,将所有人的思緒,都拉回了遙遠的過去。
“然後,它會憑借核心的引力,吸引周圍的星雲,不斷壯大,直到可以發出自己的光芒。”
“通常,光的亮度,代表了其質量和壽命。”
“所以呢?”夜昙沒好氣地道。
她根本不想在這裡憶往昔。
她隻想搞清楚他們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冒充少典有琴。
而沒有情……現在又在哪裡?
“在宇宙中的某些地方,初生的星辰非常密集,很多都靠得非常之近,以至于……彼此之間的引力會互相影響。”
“不巧的是,海山和那位玄商君的命星距離很近。”
“離光夜昙,我想有一句老話,你一定聽過。”
噎鳴的嘴角泛起一個邪魅笑容。
“一山不容二虎。”
“……”
“你們可知,一個區域中,有兩顆強大的星辰,意味着什麼?”
“當時,海山的本體,已經凝聚了足夠多的星雲。在即将要誕生為靈之時,天有不測風雲……”噎鳴說得興起,都快化身說書人了。
“受到宇宙中其他隕石的撞擊,它丢失了一部分的質量。本已穩固在内核處的星雲也因為撞擊被抛灑出來,聚集在外圍。”
“本來呢,這也沒什麼,隻要再等上萬年,化靈也不是問題。”
宇宙中的生滅,是常事,上一刻,這一瞬,下一息,不斷發生着。
“隻是啊……這些星雲與塵埃,卻好巧不巧被附近的另一顆新星吸走了。所以,海山便失去了能夠化靈的機會。”
“……”
那就意味着失去生命。
青葵不由想起了,當年蘇栀提及的那些東丘往事。
雙花不能化靈而成人,便沒有自己的意識,所以四界圍攻東丘之時,她和昙兒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四散飄零。
“你是說……”青葵試圖确認,“那顆‘附近的新星’……就是玄商君的命星?”
“正是如此!”噎鳴猛地拍了一下手以代替說話者手中的驚堂木,将衆人都吓了一跳,“後來的事情,諸位也能猜到了。”
“順帶一提啊,星辰也有不同的類型。玄商君施法時,其星辰光芒是藍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