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
青葵和嘲風出去尋人以後，一排木屋裡就剩下了夜昙和少典有琴二人。
姐姐不會害她。
這是她唯一相信的事情。
所以，青葵把自己留在這裡的目的，她當然是明白的。
“你……不會欺負我吧？”
夜昙警惕地抱住自己手邊的螺。
這幾天她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抱着萬霞聽音。
抱寶貝一樣。
“傻瓜。”
他愛她還來不及，怎麼會欺負她。
“你說誰呢！”
夜昙怒目圓睜。
“沒什麼，你的約法三章，我不是都已經簽了嗎？”
不要離她三尺以内。
不要和她套近乎。
不要碰她一根手指。
不要和她說話。
……這麼多不要不要的，簡直快趕上他們的天規了。
還都是霸王條款。
簡直比他經營刺客香堂那會兒還要霸道十分。
“昙兒，之前……那都是我的錯。”由于約定，他不能碰她，隻能收回伸出的手。
“讓你疼了，對不起。要不……你打回來，好不好？”
“哼！”這幾天，夜昙基本都是用鼻子說話的。
自己可是受了非常嚴重的身體和心靈創傷！
才不是打他幾下就能解決的！！
“昙兒？”
“哼！”夜昙歪着頭，繼續不理人。
“昙兒，我想和你說說話。”
“約法三章！言而無信！小人！”夜昙怼得毫不客氣。
“我知道。”他會想辦法讓她開口的。
“可是昙兒，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你不說話，不會覺得寂寞嗎？”
“那有什麼嘛~我有我姐姐~”夜昙搖了搖自己手裡的萬霞聽音。
“可是，如果我們不和好，青葵公主她也會擔心的。她要是擔心，可能就沒有心情陪你說話了。”
“哼！”哪會有他說的那麼嚴重！
“再說了，你忍得住終日不言不語嗎？”
“哼！”
夜昙噘嘴。
“你說了那麼多，不就是想讓我和你說話？那你就試試好了。”
“好。”
玄商君想了想，手上便化出了一物。
夜昙忍不住拿餘光瞟了瞟。
“……這什麼啊？”
某花的好奇心是相當強的，當然忍不住了。
而且那東西還亮晶晶的，會發光。
……無所謂的，就聊兩句嘛。
并不會改變什麼！
“昙兒，這是你的記憶，你再想一下，我們從前……”那夜之後，他又數過了，自己手裡的記憶碎片還少了一小片。
不可能是丢了，那就隻能是那夜……就已經放回了夜昙體内。
可自己一點印象也無，隻好問她。
但現在，她都不肯和自己好好說一句話。
“從前……”不回想還好，一想從前，夜昙更火了。
對她不好，還嫌棄她！
這下，再亮晶晶的寶貝也沒能擋住她的怒火。
“哼！”夜昙“啪”的一聲甩上了自己的房門。
“……”
“笃笃笃——”
過了大約個把時辰，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夜昙故意不做聲。
她想讓人知難而退。
但玄商君又豈會是半途而廢之人？
他敲擊房門的聲音甚至還很有節奏。
“昙兒，你開開門好嗎？出來吃晚飯了。”
夜昙拿雙手捂住耳朵。
最後還是不甚其擾。
幹脆拉開櫃子躲了進去。
不行，夜昙，你不能心軟！
這種人是絕對不會改好的！
呸！
離光夜昙，你真是瞎了眼才嫁給這個衣冠禽獸！
離光夜昙火起來連自己都罵。
見屋裡并無動靜，玄商君自是有些擔心。
“昙兒，到底出了何事？”
少典有琴低下頭，看看手中。
他也還想問問那碎片之事。
“我進來了？”
“昙兒？”
神君環顧一周後，直接打開了櫃門。
他自能感覺到她的氣息。
背靠着櫃門的夜昙一下滾出來。
“哇啊——”
“你走啊！”她爬起來，推人。
“我不想見到你啊！！！”
“昙兒，我沒有惡意的……”
“哼！”夜昙提起裙裾準備開溜，不想自己的一片粉色裙角還卡在衣櫃門處。
她直接摔飛出去。
“昙兒！？”
神君趕緊上前要去扶她，不想夜昙正好摔過來，以至于自己還握在手上的一片碎片剛好嵌進她腦門。
“哇啊——”這下夜昙嚎得更歡了。
“疼！”
她瞬間疼得頭暈目眩，眼淚汪汪。
整個一花濺淚。
“沒事吧！”神君也被這突如起來的變故給驚着了，趕緊收好手上的碎片，又去捧她臉蛋查看。
“哇啊——”果然碰到這個家夥就不會有好事發生！
夜昙摸摸額頭，整個人都有些懵。
“人家疼得感覺花瓣都掉了啦！你說有沒有事啊！？”
雖然她不能變身……但幻肢痛！
“好疼啊……”
“……”神君也顧不上她定的那些霸王條款了，趕緊抱住人，給夜昙弄了個昏睡咒。
睡着了就不疼了。
他想了想，又如法炮制，切下一點腰間的玄珀，施法嵌進她腦門。
這樣，自己好歹能掌握她的身體情況。
然後便在床邊守着人。
過了大約一炷香功夫。
“昙兒？”
“你生氣了？”
夜昙已經睜眼好一會兒了，但一直不理他。
神君隻能繼續自說自話，演着獨角戲。
“……”
“你……别生氣。我給你做了月餅，你餓不餓？可要用些？”
“不要！”事實證明，夜昙是沒法忍住不說話的。
“那你可是想吃些别？你說出來，我去做。”她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怕是早餓了。
夜昙咽了咽口水。
“不想吃！”
“你……怎麼了？為何又如此生氣？”
雖說她前幾天也一直怒瞪自己吧，但這會兒顯然更怒了。
居然連美食誘惑都禁住了。
“因為我闖進你的房間？我方才隻是怕你出事……還有那個碎片……真的是意外。”
“不是！”
還不是因為你這家夥！
心下雖惱，但夜昙面上依舊擺出一副冷淡樣。
可不能給他自己會原諒的錯覺！
“那……你是不是不滿意我們住的地方？”
可那日，東華帝君說，昆侖好山洞裡的好屋子不是被人毀了，就是被混沌之炁占了。
這意思很明白——禍事都是他們帶來的。
如此，他們幾人也不好意思再要求什麼了。
他隻能盡量将房子整理得雅緻些。
“哎呀不是！”
“那……可是終日一人在此，寂寞無聊？”
白日裡，他時常得出門去補那昆侖歸墟，也沒法一直陪她。
“行了行了！”被戳中一點小心思的夜昙揮揮手，“你又不是蓬萊仙家子，何必費心猜這猜那的？”
離她遠點便好！
聞言，少典有琴嘴角微微揚起。”
“就讓我今日權當仙家子，來猜一猜娘子的心中事？”
“你！你臉皮怎麼這麼厚？”
“不及娘子。”
“你剛說什麼？！”
“沒什麼！”耳朵真尖！
自己明明說得挺小聲了。
“你還有臉來問我為何生氣是吧！”夜昙坐起身來，又叉起腰。
既然他送上門來要算賬，那自己就和他好好算算！
“你根本就沒有和我姐姐退過婚！”她剛剛想起來的！
“你居然還娶我！還欺負我！”
嘴上說得可好聽了，還什麼要幫她恢複記憶！拯救四界！
被自己拆穿真面目後又改口說不勉強她了！說什麼要陪着自己重新開始雲雲。
“你娶我回來就是要虐待我對吧！”夜昙想拍桌子，發現手邊沒有，隻好拍手代替。
“你是有大病！”
“昙兒，你真的誤會我了！”神君意識到，是方才嵌進夜昙腦門上的記憶碎片的問題。
他想如之前那般抽出來的，但又猶豫。因為他發現，自己抽她記憶時，她也會疼。
于是便隻能不管，隻是幫她把額上的紅腫給消掉了。
如今，她那亂七八糟的記憶不得梳理，自然混亂。
“誤會什麼了我誤會！”還狡辯呢！可惜她沒那麼好騙！
“你個混蛋！”
“就是又老又壞！”
“我……”神君有些委屈。
“可是昙兒，誰都沒有辦法選擇出身的……”
如果可能，他也想和她年紀相當啊。
“我看你就是純純有病！”
“就喜歡老牛吃嫩草！折磨人！”
“你滾出去！不想看見你！”
隻要想到，那是自己姐夫，她就渾身膈應。
“昙兒，我和你姐姐确有婚約不假，但尚未成親，如何能是姐夫？”
“你放屁！”見他還要狡辯，夜昙更來氣了，“我還以為你隻是不喜歡我……所以欺負我、罵我、罰我……沒想到你居然還要殺我！”她那麼聰明一朵花，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他到底為何要娶自己！
“我沒有，我……”
“說謊！你明明就有！”
“那是有原因的，是閉念錐，是我父帝他……”
“你騙鬼呢！滾——”
“……”
————————
這廂，神君铩羽而歸，屋内，夜昙就開始摸出萬霞聽音告小狀。
“姐姐！”
“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昙兒，玄商君不會騙你，他說的每一句話，你都可相信。”
“……”哎，她那天真的姐姐呀！
夜昙當然是不信的。
“笃笃笃——”
誰知這敲門聲居然持續又有規律地響着。
“昙兒？”
“姐姐我先不和你說啦……”
夜昙急急忙忙将手中的萬霞聽音藏好。
可絕不能讓他知曉這寶貝被自己放哪了！
“昙兒，醒着嗎？”
敲敲敲……
“人死了！”
“……”敲門聲終于暫時停了下來。
“昙兒，起來吃點月餅再睡好嗎？”
今日是中秋，剛好乾坤袋裡有材料，他便做了些。
“不要。”不稀罕！
“你真的不餓嗎？”
“我怕你下毒！”
“……”面對油鹽不進的娘子，少典有琴很無奈。
“那……不如你出來，看着我做好嗎？”他锲而不舍地哄人。
她再這麼倔下去，餓着了怎麼辦？
“那萬一你提前吃了解藥呢？”
“……”看來，自己還是要和從前一樣，用食物的香味将人誘出來。
神君開始捏訣。
他手上那月餅的香味瞬間增加了十倍。
沒過多久，“吱吖——”一聲。
夜昙果然出來了。
“昙兒，吃點嗎？”神君稍稍安心。
“不！”
夜昙警惕道。
“還有啊，你别以為咱們睡了一下，本姑娘就會認同你是我夫君了！”
放狠話的同時，夜昙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其實……她當然是想吃才會出來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現在，隻要夜昙一提那夜的事情，他就毫無招架之力，還手之功。
夜昙看了看少典有琴手上的月餅，跺了跺腳。
“會做飯有什麼了不起……我自己做！哼！”
她啪嗒啪嗒跑向廚房。
“等等啊……”少典有琴不放心，趕緊追出去。
“昙兒！”
“你想幹嘛！我警告你，别過來啊！别靠近我！”
夜昙手上拿着個盛飯的小木叉子，想趕人。
“……我……我也要做飯。”神君舉起雙手，以示自己完全無害。
“哼！”夜昙無視了跟屁蟲夫君，開始搜索竈台。
她探探腦袋，裝模作樣地摸了摸那用了半袋的面粉。
最後還是決定做飯。
畢竟她根本不知道怎麼把粉變成餅或者面嘛！
“呀！”台裡有零星竈火竄了出來，夜昙手一抖，鍋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同樣吓着了身邊人。
“昙兒！”她哪會做什麼飯啊！
“沒事吧，燙着哪了？”
“沒事……”夜昙抽出被玄商君握着的手，縮回自己背後。
“我再找找這裡有沒有其他吃的好了！”
她轉過身來，開始翻箱倒櫃。
“昙兒，你想吃什麼啊？”玄商君跟在夜昙身後，看她上上下下地翻找。
“我……想吃……”
“肉……”夜昙忍不住咬了咬手指。
她想吃的東西有好多，但一時半會兒隻能想到這個。
“這樣……我去找找看。”
昆侖沒有凡人居住，當然不會有準備好的肉。
之前他們吃的肉，一部分是之前嘲風出去打獵的戰利品。
加上夜昙和他的乾坤袋裡還有些儲備糧就是了。
“……”看着玄商君的背影，夜昙想了想，最終決定自己跑出去找吃的。
她可不想依賴别人的施舍！
“哇啊……”
夜昙剛跑出屋子沒多久，就被驚着了。
一陣突如起來的大風刮過後，天上居然下了果子雨。
還有全身燃燒的大鳥在飛！
明明終日都是白雪皚皚的……
明明已經是夜裡，天居然還沒完全黑下來。
……這昆侖到底是怎麼回事！？
竟是些違反常識的事情！
“原來姐姐說的是真的……”夜昙摸了摸手臂。
被果子打，她也覺得好痛。
不過她沒忘記彎腰撿了好多果子回來。
這果子就是那日被壞蛋夫君沒收的那個！她記得真真的！
“還是要慢慢來……”夜昙将一顆果子放到袖子那擦了擦，随後扔進嘴裡。
這些天，她一直都按青葵說的那樣，乖乖待在木屋裡，沒有出門。
本來還以為他們是誇大其詞，想着要不要找個機會溜出去看看，還好還好……
夜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還好她這次沒有走太遠。
她轉頭看向皚皚白雪覆蓋着的群山。
不然很可能迷路。
而且好冷！自己還是回去吧。
“你去哪兒了？”夜昙剛進門，就被少典有琴拉住了手，上下好生一陣打量。
他一回來，人就跑沒影了。
他急都急死了。
不對，她嘴角這可疑的紅色是什麼？！
“你吃什麼了？”
“果子啊……”夜昙将兜裡的果子撈出來一些，“你……也來點？”
他好像很喜歡吃這個果子，所以才把她的都搶走！
可是她覺得……味道也挺一般的。
是一些奇妙的誤會沒錯。
“不不不……”看到這果子，少典有琴就條件反射般的犯怵，“不用，不用。”他連連擺手。
是了，昆侖還有許多野生建木。
“你吃了多少？”
“一兩顆吧……”
還好還好，不是幾十顆，那他總歸還能抵禦。
“昙兒，這果子你不要再吃了。”之前鬧了一遭，他可不想再雪上加霜。
“這是我撿回來的，我憑什麼不能吃！”夜昙驚愕。
“你不吃就還我！”
“……你”，神君不想在這個時候還和他吵架，“你剛才不是要給我吃嗎？我很喜歡這個果子，我用……用錢跟你換，好不好？”
“……那你打算給多少？”
最終，夜昙還是沒能受住金錢的誘惑。
一番交易下來，夜昙覺得自己離小富婆的目标又近了些。
看來以後自己還可以再去采點這果子來賣他~
“來昙兒，吃點飯吧。”神君已是将碗筷都擺好了。
“……”鬧了這麼一通，她早餓了。
幾顆果子怎麼可能真的填飽肚子嘛。
可是……
夜昙有些遲疑。
“這樣，我先吃。”少典有琴夾起一片肉就往嘴裡送。
“……”見人先吃了，夜昙才緩緩開始挪動筷子。
“昙兒，你先吃……”吃到一半，玄商君突然起身離席。
“你去哪哇”，夜昙的嘴裡都是飯，說話也不太清楚。
“去廚房”，少典有琴勉強擠出了一個笑，“還有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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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吐了嗎？”
“……”方才神君忙着吐，沒注意到夜昙是什麼時候溜進廚房的。
“你！”她剛想控訴是不是又有什麼陰謀，玄商君又忍不住幹嘔了一下。
夜昙看出來他不像是裝的，是真的難受。
“那你還吃嗎？”
“……我可以。”少典有琴用背在身後那隻手施法平複了一下翻江倒海的胃。
随後，二人又回去吃。
直到某人真正意義上的吃吐了。
“哎呀你别吃了！”夜昙看不下去了。
這浪費的！
“我……昙兒……”其實，他不過就是想向她證明，自己不是壞人。
“我真的……”沒你想得那麼壞。
夜昙見他還是自顧自往嘴裡塞肉，便将自己的碗一推。
“我不吃了！我要睡覺了！”
“你……”不過，她今天也吃了不少。
玄商君頓了好一會兒，才壓下惡心，站起身，“那你去睡，我收拾一下……”
“哎，那你也别扔啊！”夜昙一把抓住了人的手臂。
“明天還能吃啊……”
“明日，再給你做新的便是。”
“……那行吧，我去睡了！”
“……好。”
待少典有琴收拾完回來時，夜昙已經不見了，想來是回房睡下了。
……他們之間，還是很尴尬。
神君多少是有些落寞，隻能轉身回房。
他哪能料到，夜昙吃飽喝足，居然又出去探險了。
當然，探險範圍離小木屋沒多遠。
她想要先摸清逃跑路線。
然而，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雪。
根本看不清路在哪裡。
正當夜昙有些無聊，準備往回撤時，突然頓住了腳步。
這聲音……
是琴聲。
雪域之中的琴聲，如空谷回音。
突兀卻又渺遠。
夜昙的腳步踩在松松軟軟的雪上，發出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