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寶之前看過年戲,其中就有這出。
當時她就看得老感動了,稀裡嘩啦的。
如果她是那個公主,一定不會讓女驸馬走的!
“嘿!”夜昙忍不住拿拂塵的尾巴掃掃進寶滑溜溜的臉蛋。
真的是夠美的啊她!
這臭孩子,被好看的人一勾就走不動道兒了。
“……”夫婦倆對視一眼。
神君心裡咯噔了一大下。
完了,他們家寶兒這不是太容易被拐了麼!
随便來個好看的人,哄上幾句,就能釣走了。
“總之,他你就别想了,他是我的!”夜昙沒忘記警告孩子。
“你……”某個寶看看夜昙,自覺理虧,但是——輸人不輸陣。
“整個道觀都是我們家的,他……還有你,也是我們家的!”
“嘿!”夜昙都驚了。
這個寶居然比她還要嚣張。
“有本事你就試試看!”
“不管,寶兒不要你們走!”進寶開始耍無賴,一手揪住夜昙的拂塵,一手摟住玄商君的脖子。
“八寶……”夜昙也不敢真的去扒她的小胖手。
她怕直接把她手指頭給掰折了。
“你是不是八寶粥投的胎啊!”
又膩又粘!
神君倒是樂呵呵的。
“寶兒,叔……父給你看個好東西。”他可不能當哥哥,這輩分都亂套了。
但也不想自稱叔叔,所以還夾帶了些私貨。
“……”這台詞怎麼這麼奇怪啊?
夜昙忍不住想歪。
不行不行,自己不能那麼邪惡!
某花不停搖頭,努力将這些想法抛諸腦後。
那廂,玄商君便光明正大地給進寶送了許多護身法寶,還手把手,耐心教了用法。
算是給少典進寶的法術啟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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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就是新年了。
玄商君剛給夜昙過完了生日,就又和娘子一起興緻勃勃地跟蹤自家孩子。
春回大地,一切都很安甯祥和。
這會兒,皇家的車隊目的地是農郊。
車隊是上山又下山,轉了好幾個彎兒。
親蠶之禮始于周代,是古代每年舉行的一種國家大典。
春日,皇帝去天壇地壇拜祭農神,祈求風調雨順。
皇後率領内外命婦始蠶于北郊,以為祭服。
為了風調雨順,這儀式還執行好幾天呢。
愛女心切的皇後當然不放心将女兒一個人留在皇宮裡,于是便一起帶上。
車隊浩浩蕩蕩地開赴城郊。
這會兒,皇後身穿黃羅織成的鞠衣,即親蠶禮服,懷裡還抱着一個小的。
不是那個寶又是誰?
此時,她正穿着和皇後同款的黃羅,在人懷裡窩着。
簡而言之,能不動彈,就不動彈。
但這親蠶禮的意思就是要人親自耕作。
雖說是一種象征性的儀式吧,但那也是要親自動手的。
皇後親自下地勞作,某個寶也不能再窩着了,而是跟着一起來到田間地頭。
她手上還扛着一把特質的小鋤頭,分量輕得很。
時不時在地上刨幾下,然後裝模作樣地擦擦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
這一切都被夜昙看在眼裡。
她忍不住擡頭,敲了敲自己的背。
她和她有琴這次是混進了親蠶禮的農人隊伍,作為整個儀式的背景闆出現。
一連幾天,都是吃苦受累幹農活啊!
那是真挖呀,可不是那種拿着鋤頭揮一揮的意思。
晚上,她實在是受不了睡農家的大通鋪了,就提議回天上去睡。
正合了玄商君的意。
少典有琴也不怎麼适應這農家環境,更不想讓夜昙一起受累。
鑒于他們家寶兒的居住條件根本不能同日而語,他們便決定調整一下——晚上回天上處理積壓的公務,白天下來查探。
“母後……寶兒都幹好啦~你看寶兒挖得怎麼樣?”不同于日夜連軸轉的爹娘,某個寶就很清閑了。
除了吃和睡,就是裝模作樣,挖土玩,然後同現在的母後撒嬌。
那小日子過得叫一個惬意。
“哼!”
看着自己辛苦生下的菜花現在脆生生叫别人母後,夜昙也醋了。
全然不想這人間的皇後也是十月懷胎生的孩子。
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
“她這哪裡是幹活哦,分明就是在搗亂。”就挖了幾個坑罷了。
他們這幫陪太子讀書的那才叫一個慘。
幹的是真正的農活,不是打掃之類的。
那是真的起早貪黑啊。
“好累!”夜昙一把将鋤頭往土裡一插,忍不住抱怨起來。
自己在彌勒的地方,都沒這麼累過哼!
她頭上還有粗布纏頭,完全是一副農婦打扮。
“昙兒”,神君扶了扶頭上鬥笠,“你去休息吧,我來就好。”
少典有琴當然是不願意累着娘子了。
而且,來這也是他提議的——因為擔心女兒磕着碰着。
按他的說法,這田間地頭多危險呀,甚至還會有野獸!
夜昙也對夫君這草木皆兵的想法習以為常了。
“算了算了”,她要是去休息,那這活就得她有琴一人包圓。
“抓緊幹活吧……嗯?”
夫君手伸過來,夜昙有點驚訝,“怎麼了?”
“昙兒,臉上有點髒。”神君一個拂手,夜昙臉蛋上的泥點子就消失了。
“嘿嘿~”某朵花相當受用,也裝模作樣地抄起袖子擦了擦人前額。
這倆是你耕田來我織布——一個給他喂水,一個給她整理。
這膩歪的,甚至被身旁的老實巴交的莊稼人調侃——
真是沒眼看呦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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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和玄商君倒不甚在意。
一路上,為了跟蹤女兒,這夫妻倆是什麼都幹過。
不光是農民了,還有賣菜的,賣水果的,賣零嘴的,就差沒把小沒那三百六十行通通幹過一遍了。
這會兒,他倆正在長街上擺攤。
“你幹嘛!”夜昙玩着手中的小玩意兒。
那是他們用來賣的掩護商品。
“幹嘛非要跟着她?”他倆這下都成名副其實的跟蹤狂了!
“我怕有人欺負她嘛。”
“她都是公主了好嘛!哪有人敢欺負她啊!”
這個寶也是,幹嘛沒事就出宮玩,這麼閑的嗎?!
“公主也會受欺負嘛!”
神君一臉讨好的笑容。
“對吧?”
“……哼!”說到這個她就不高興了啦!
“她都那樣蠻橫了,誰敢欺負她!”
“她父皇肯定很寵她!”夜昙整朵花的酸味都快溢出來了。
“我才是她爹啊!”神君也毛了。
“好好好,你是你是!”
“誰也沒說你不是嘛……”
夜昙癟癟嘴。
“就那個小綠茶,到底誰會要搶着當她爹啊!”
夫君完全就是多慮了,喝的都是多餘的醋。
“我……就是想知道她好不好。”玄商君的執拗勁兒又犯了。
“行行行!”怕了他了!
這日,夫妻兩個又來到一個氣勢恢宏的道觀門前。
原因無它,女兒要來這當道姑了。
夜昙堅持,這和她在那個寶房裡塞的話本有很大關系。
神君覺得,這和他布置的一系列天象也有很大關系——激發了他家寶的修仙熱情。
沒錯,進道觀修行不是因為有什麼異族人來和她求親這種話本式的展開。
隻是某個寶的修行熱情……與異想天開。
一切順利,成仙流程看起來已經步入正軌。
可這夫婦二人卻在道觀門口争論起來。
“我覺得不用了吧……”
“變成姑娘!必須!”
“那可是個女觀!還是你女兒修行的地方,你可别壞了風氣哦!”
夜昙的道理是一套一套的。
“……”
“不然咱們就不盯着了,回天去!”
“不不不,我變我變”,神君趕緊換上讨好語氣。
還好不是直接女扮男裝,也不是第一次變身,不至于太過尴尬。
結果……還是被人發現,轟出來了。
這倆一進去就很多事,比如,不肯睡通鋪——主要是玄商君不願意。
和娘子睡一起是理所當然的,可與其他的道姑睡一起,他可不樂意!
這成何體統嘛!
玄商君在和道觀中人扯皮,要求有一間單間——最終通過加錢達成。
娘子全程在一旁竊笑。
他們倆就隔三差五地偷窺孩子。
可那個寶身邊都是随從,也不好接近。
反倒是他們倆成天雲來霧去的,時常找不見人影,鬼祟得很,反而被寶公主身邊的近衛們發現了。
這不,今天夜裡就已經被人圍了。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到這裡有何目的!”
玄商君和夜昙對視一眼。
這道觀也算是皇家注資的,總有幾個高人。
畢竟,他們也不能真的和一幹凡人動手。
二人手牽手逃跑後,便決定在山下找個院子。
躲在牆角窺視,或是爬牆窺視,到底不是個長久之計。
“我說你幹嘛還不回去啊?”夜昙是真心疑惑。
要說那個寶年紀小,他擔心也就算了,可現在她也懂事了。
而且,就她那個性子,那個身份地位,那個随從浩浩蕩蕩的,怎麼可能會吃虧嘛?
“昙兒你說,她要是愛上凡人,怎麼辦?”
“那就把那個凡人也弄上來呗!”
夜昙用手比了個拳頭。
“……”他的重點其實不是這個。
“哦~”夜昙看見夫君的表情,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呀!”
“可不是!”少典有琴一臉“你也擔心對吧”。
“萬一她被哪個壞男人騙了呢?我們得守着,你說對吧?”
“對對對”,夜昙敷衍道,“她喜歡凡人那不是像你嘛!”
“……也……是啊。”
神君被這個理由瞬間說服了。
“……哎……”夜昙忍不住歎息。
這傻瓜呦,某個寶的性格沒太像他可能是件大好事。
二人一塊吃了頓好的,就開始在山下挑房子。
“這房子會不會太大啊?”夜昙挑挑揀揀。
“不會啊。不就一般府邸?”少典有琴倒覺得挺滿意的。
這院落鬧中取靜,原主人的品味也不錯,園林擺設一應俱全。
“而且我們有錢嘛。”有錢為什麼要住小的?
“那有錢也不能亂花呀!”
夜昙又開始吃味。
“我們也不在這久待,你還弄這麼大一個屋子啊?”
“當然了,你和寶兒都有可能住呀。”某神摸了摸房中的太湖石擺設,還做着這樣的美夢。
香煙、爐子,擺設一應俱全。
秋水、長天,晴空萬裡正好。
截至目前,他們也沒能騙來那個寶,置辦的大房子就隻能先自己住了。
“不起床?”夜昙推推人。
“太陽都曬屁股啦!”他們的房間門口就是個湖,賞景是一絕。
豔陽打在門口的青石闆磚上,繪着浮動的樹影。
“……嗯。”
他不想。
夜昙便轉過來抱人。
少典有琴緊了緊箍在她腰間的手。
“昙兒,你說,咱們要怎樣才能讓寶兒信任我們,然後跟着我們修仙呢?”
“昙兒,你平時主意不是很多麼?”
“昙兒,你想到什麼沒有?”玄商君如今相當期待娘子的馊主意。
“……你就在想這個啊!”夜昙瞬間松了手。
“不然呢?”神君一頭霧水。
不然他應當想什麼呢?
“自個兒想去吧你!”
真是氣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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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道觀裡頭浩浩蕩蕩地出來一條隊伍,某個寶也在其中,看着一臉乖巧。
他們是要去捉妖。
每個修行者都要負責一個片區。
某個寶分到的是一條黑糊糊的河。
她實打實在觀中修行了小半年,其實修為根本不夠滅黑水河河妖的。
其實,這塊不是她分到的,而是她搶來的。
因為聽說這塊的妖怪最厲害,被奉承慣的寶公主直接飄了,就要拿這裡的妖怪作為她修仙生涯的第一個練手妖。
結果收妖怪時,就被河水打了個滿臉。
保護她的那堆道士法力也不太夠用。
眼看着就要翻船。
還好玄商君早就在河邊等着了。
輕而易舉就收了盤踞于河中,鸠占鵲巢的孽龍。
夜昙将人收回乾坤袋中,準備回去交給龍族長老處置,順便享受着某個寶崇拜的眼神以及誇張的語氣。
就順便又收了條水蛇。
神君全程将自家寶擋在身後,笑看娘子發揮。
發揮完了以後,又送了一堆寶貝給女兒。
一通苦口婆心的叮咛後,他還想再囑咐幾句,卻被夜昙一把拉走了。
“昙兒,為何?”
神君有些不解。
他們難得見到進寶的。
“哎呀,高人當然得有高人的樣子嘛~太平易近人是沒人信的。”夜昙沖夫君搖搖手指。
“機會難得,咱們去玩會兒~”
說着,便從乾坤袋裡飛出一物。
“昙兒,這是……”
“沒錯,今日,本公主便要——”夜昙刻意拉長了聲音。
“西湖~月下~泛輕舟~”
雖然這黑水河同西湖半點幹系也無。
不過,順帶收了條蟒蛇精,她現在開心得很。
一蹦三尺高。
船晃了好久。
夜昙還扒了蛇皮披在身上,轉了幾圈。
“怎麼樣?”
“好看!”對着娘子,神君當然是無腦誇獎咯。
“頗有風采!比方才那蛇妖還好看!”
“你拿誰和蛇妖比呢?”夜昙咂摸出些不對來。
“我啊?”
“好啊你!”
“找打!”
船開始晃。
夜昙一個重心不穩,跌進人懷裡。
“好了昙兒,不鬧了。”神君拍拍人背。
“好久沒有隻我們兩個人了。”夜昙躺倒在人懷裡望天。
“是呀。”神君點頭。
自從有了進寶,他們兩個多少有些手忙腳亂,兵荒馬亂,心慌意亂。
畢竟是第一次為人父母。
孩子還有些先天不足,怎麼能叫人不擔心呢?
可是,終有一日,孩子會離開他們。
所有人,都會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才更珍惜一家三口還在一起的時日。
至此,玄商君終于徹底明白,當年,霓虹對着剛出關的自己說的話——陪在你身邊,看着你心無挂礙的成長。
“還不都怪你,非要下來。”
“可是……”
可他不放心呀。
黑水河的妖怪除了以後,江水已經逐漸恢複了原來的顔色。
青綠色的長練,滾滾流淌。
夜昙把他特地帶下來的折子都啪啪扔進去了。
“啊……”神君有點傻眼,“這……”這不合适吧?
“有什麼不合适的?”夜昙揮揮小手,不以為意。
“釣魚釣魚~”
“哎——你幹嘛?”
“我幫你把這些也扔了呀。”神君有點疑惑。
“哎,這個不能扔!”夜昙一把奪過。
“這是給青蓮的信啦~”
“哎呀,你都不知道,我跟她說了好久她才松了……”夜昙比了個手勢,“一點點口!”
“你居然不用傳音符?”娘子居然親手寫信了。
随意一瞥,字也比給他的工整!
“幹嘛?”夜昙觑着夫君表情,又湊過去,“吃醋了?”
“……嗯。”他都沒收到過她多少親筆書信呢。
雖然……雖然他一開始也燒過,神識那幾封也沒拿上……咳咳……
還好夜昙并沒有發覺。
“你也知道,咱們現在還缺自己人嘛~”
“娘子所言甚是。”
不過,他批的奏折就扔掉……她自己的就知道心疼。
玄商君覺得,雙花其實可能是雙标花。
夜昙當然不知夫君的吐槽,還在賞景呢。
泛舟江上,流水煙火,坐飲香茶。
頗愛此山,此雲,此花。
“岩下維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該你啦~”
“嗯,汲來江水烹新茗,買盡青山當畫屏。”
“切~”夜昙嘬了一口水酒,“再來!”
她還沒喝夠。
這夫妻倆對了一天詩,釣了一天的魚。
一條也沒釣上來。
當然了。
心思都用在别的地方了。
傍晚時分,江面上,隻有一艘小舟在移動。
向着天邊流去。
江上無風也無浪,小舟卻晃得厲害。
不知何時開始下雨。
少典有琴卻覺異香撲鼻。
人言,煙花三月下揚州。
富貴風流之地。
煙雨蒙蒙,更添了幾分詩情畫意。
傍晚時分,竟然有夕陽。
照一腔澄碧。
唯見長江天際流。
天地間一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