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
孩子轉過頭,和夜昙四目相對。
他其實很想一直和她一起飄在天河裡。
很想……時間就這樣停在這裡。
“神仙姐姐。”
“?”
“今天……謝謝你帶我玩,還有你送我的禮物。”
孩子以手捏訣。
熟悉的琉璃花在他手上綻開。
“這個送給你。”
夜昙接過那亮晶晶的花,又摸摸小孩的腦袋。
他的眼睛就像她手中的琉璃花那般閃耀。
“啊——”
夜昙将琉璃花别在孩子腦袋上,自己跳起來,朝着天空吼叫。
吼到胸中濁氣盡出,又沖少典有琴露出一個頑皮的笑。
“爽啊!你要不也來試試看?”
孩子猶豫一瞬,也學她的樣子,站在浮槎頭,沖着天河深處大聲喊叫。
“啊——”
将少典有琴送回蓬萊,并承諾自己之後還會來天界賞玩一番後,夜昙匆匆返回沉淵。
原因無他。
她還是有些擔心那個傷痕累累的沉淵有琴。
夜昙剛想飛回那碰到沉淵有琴的街上。
誰成想,這周圍的景色卻變得模糊起來。
白竹塢和萬鏡台的接口居然斷開了!
斷開了!
————————
夜昙一整個嗚呼哀哉。
她被兩個世界斷絕開的沖擊力一下彈出。
周圍的景物快速變化。
最終,她一屁股落在柔軟草皮上。
原地頹喪了一會兒,夜昙拍拍臉頰,複又振作起來。
再度回到白竹塢的茅草屋前,就見她有琴一小個縮在門裡。
“有琴,你怎麼了?”
“姐姐……”見夜昙回來,少典有琴複又擦擦眼睛。
沒有消失。
她這一次真的去了好久。
他等啊等。
很多時候,做夢都會夢到她。
次數多了,他甚至開始懷疑,她還會回來麼?
姐姐,會不會是嫌棄他了?
先前,夜昙就一直在他面前念叨着,埋怨他怎麼一直都長不大。
“不開心了?”夜昙毫無形象地蹲在孩子面前:“哦,這是想我了吧?”
原來這白竹塢和萬鏡台的各空間,時間也不同步。
“姐姐,我做了好多好吃的,等你回來。可你一直都不來。”
少典有琴忍不住控訴。
先前明明說好了,當夜便歸的。
誰知她一個月都不回來,害他擔心!
“有琴不開心……有琴擔心你不回來了。”
這孩子還是向從前那樣,直來直去的。
夜昙一下啞火了。
“其實,我就是去給你找長大的方法麼,哪裡可能就不回來了……”
她面帶嗔怪。
“……你不想長大麼?”
“也不是……”可他就是更想她陪在自己身邊呀!
孩子一下抱住人腰,原地撒嬌:“姐姐你别去了嘛。”
“好啦好啦~”夜昙滿口答應。
可不去是不能不去的。
————————
沉淵邊陲。
月色如紅玉,懸在寂靜的天穹之上。
一望無際的沙海,帶來無盡的沉默。
一片漆黑,不見生物,卻也能聽到“咯咯”如骨碎般的低鳴。
地底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窺視行人。
少典有琴手裡拿着一截兒看不出是什麼的武器,戳着地面。
他是在找清氣丹。
因為夜昙之前給他的那一疊丹丸,他已經明白了——自己需要的是清氣。
而沉淵濁氣環繞,哪裡來的清氣呢?
他知道神獸身上一定有些清氣,便來到這沉淵盡頭,碰碰運氣。
但是,先不說神獸本就難找。
就算找到了,也很難有辦法制服。
不過,今夜,他運氣不錯。
它從貧瘠的沙漠盡頭緩緩而來,如山移,如月行。
那是一頭通體雪白的巨獸,身高丈餘。
遠望之時,宛如雪丘在夜色中流動;近看,那一身濃密白毛如絲如雲,泛起冰藍冷光。
少典有琴閉上眼又睜開。
他能感覺到……微風拂面的涼意。
眼前這野獸毛發卻不随風動,沉重如銀鐵,每一縷都裹藏着古老的寒氣。
它生有四蹄,頭生雙角。
據《幽荒錄》記載,此獸名曰燭夷,乃晝夜交界時現身的神獸。
身負陰陽交彙之象。
少典有琴咽了咽口水,抓緊了手中的黑色武器。
他不覺得自己能夠戰勝它。
不過,他真的很想得到一些清氣。
盡管這神獸身上的清氣也不多。
“等等……”就在少典有琴将心一橫,想找個機會沖上去和神獸剛側面的時候,胳膊卻被拉住。
轉頭一看,是一位全身素白的女子。
這樣的打扮,在沉淵也是罕見。
女子渾身還散發着霜雪之氣。
雪傾心雙手按住少典有琴的肩膀。
又彎下腰,用手給人比了個噓的手勢。
“危險,不要出聲。”
她是來故地重遊的。
誰知族人的遺迹沒發現,卻發現個和自家兒子差不多大的孩子。
直面一頭龐然大獸。
那獸物可是遠古神獸,實力強勁。
就連沉淵厲王,也沒有直接挑戰過它。
反是挑選弱小的夫諸一族下手。
最初的驚愕後,少典有琴便沒再動。
他知道,如果此時出聲,還會連累自己身後的這個女人。
擁有雪白皮毛的大獸,屁股一搖一擺的,緩緩消失在了月色下。
“多謝。”孩子回頭,向雪傾心行了一禮,就要離開,卻被喚住。
“等等,你叫什麼?”
“……有情。”
“小五!走啦!”
自從被雪傾心帶回落微洞後,沉淵有琴就開始了當牛作馬,伺候三殿下的日子。
此時,他正生啃着一個紅薯。
聽到召喚,隻能放下手中食物,急急跟上。
“來了來了!”
“嘲風,你不要欺負他,知道麼!”
雪傾心還是相當向着少典有琴的。
“母妃,到底誰是你兒子啊?”嘴欠完畢的嘲風在雪傾心拿出鋼鞭前,三步跳作兩步,逃離了洞口。
“三殿下,我們今日去哪兒?”沉淵有琴現在的排行是“五”。
嘲風行“三”,又因小小年紀就進了斥候營曆練,身邊有了個忠心的跟班谷海潮。
三殿下便自然而然地給這新晉的跟班取了個诨名——剛好排到第五個。
說實話,他第一次見到小五的時候,還有些害怕地小退了好幾步。
發現那個紫衣的惡煞沒有跟來,這才稍稍放心。
離光夜昙給沉淵三殿下留下了不小的童年陰影。
“你說什麼啊?”沉淵有琴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在雪傾心的眼神警告下,嘲風閉上了嘴。
仔細一看,除了面容一緻,對方也不像是那天遇到的神族。
沒有喀喀往外冒清氣。
莫不是……
他上前,拍拍沉淵有琴的肩。
“下次換個沉淵壯漢的臉來變吧。這神族的臉在咱們這裡可不興啊!沒女孩會喜歡的!”
“???”沉淵有琴看看雪傾心,又摸摸自己臉。
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不過,在雪傾心的眼神示意下,他還是緊緊跟上了嘲風。
“老五——”
“來了。”
名字不重要。
在沉淵,力量為重。
“三殿下,您今日又要去哪兒?”少典有琴一身黑衣,抱着劍。
他随嘲風加入斥候營已經好些年了。
“有人約我去喝酒。”嘲風沒忘了警告人。
“别告訴我母妃哦!”
“殿下,雪妃不讓您随意招惹女子。”少典有琴一本正經。
這些年,他一直是雪妃的“眼線”。
“你再這樣小心我揍你!”
“那殿下可以試試。”
其實,雪妃的神獸姐妹們時常會給他提供一些清氣丹。
他自己配合着清氣,專門自創了一套功法。
雖然不能保證一定能打赢嘲風和谷海潮吧,但這些年也是互有勝負。
“我近日可是弄得了不錯的清氣丹呢!”
嘲風一個惡煞,當然明白什麼叫做審時度勢。
立刻改了路子。
“欸,你……”
“怎麼?”嘲風轉頭,擡眼看他。
“沒事……”少典有琴的眼角直抽抽。
原因無他。
沉淵三殿下正在鑽狗洞。
就為了要去密會一位頗有姿色的沉淵女魔。
這不,連童年陰影都不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