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和阿生玩在一處的大頭,因為出生的時候頭特别大,所以大家都叫他大頭。
他娘生他的時候難産死了,他爹一個人拉扯他長到這麼大。平日裡大頭偷偷摸摸的事沒少幹,他爹經常拿鞭子抽他,也沒改了他這個壞毛病。
胡老一看到大頭,更加生氣,喝道:“你這小兔崽子,你自己不學好,還要帶壞阿生!”
大頭用力的抱着棍子,大聲辯解道:“胡老,是,我有錯。但是阿生偷錢是為給他娘買藥!”
聽到此,阿生娘也轉回了頭,盯着地上的阿生,眼淚簌簌的往下落。
胡老停下手中的棍子,問道:“阿生娘?咋回事?”
阿生娘哽咽地說着:“是我連累了孩子,胡老,都是我的錯......”
然後哭着抱住了跪在地上的阿生,見母親如此悲傷,阿生也自責地痛哭流涕。
一時,衆人都沒說話。地上隻有母子倆哭作一團。
等他們哭得痛快了,阿塗上前一步問道:“阿生娘?請問您得的是何病?”
聽到這個一身富貴的女郎問話,阿生娘趕緊擦了擦眼淚,答道:“回女郎的話,是陳年舊疾了。當年剛生了阿生,便遇到族中劫難,我們隻得四處逃難,身子那時候落下了病根。每到冬季便咳嗽不止,渾身疼痛難忍。本也不礙事,但是阿生孝順,聽人說谷外有藥可以治病,便生了邪念。沖撞了貴人,還望貴人念他年幼,寬恕一二。
他真的是個好孩子,因為孤兒寡母,家裡實在是窮,他每天都隻吃一餐飯。要不是為了我的病,他斷不會偷人錢财的。”
碧桃在旁邊想着,難怪自己能那麼輕松就抓住了他,這麼半大小子,正是吃得多的時候,一天一餐,可不就餓的跑不動了麼。
聽着婦人談吐不似普通村婦。阿塗點點頭,繼續問道:“大娘談吐不凡,遇難前可曾讀過書?”
婦人點點頭:“阿生爹曾是鄉孰的先生。他讀書時,我也時常在旁幫忙研墨,也跟着識了幾個字。”
夫君教書,夫人研墨,紅袖添香,原來這個飽經風霜的婦人也曾有過那麼理想的生活。
阿塗轉頭看向仍舊跪在地上的阿生和大頭問道:“如若,你們以後也可以讀書識字或經商從軍,你們可還會做這些雞鳴狗盜之事?”
阿生聽到可以讀書識字,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地暗淡下去。他們這些連出谷都需冒着生命危險的人,談何讀書識字。
阿生娘也聽的怔愣,他們這些人,還能讀書識字麼?
大頭卻是個機靈的,也不管女郎能不能辦到,先磕了個頭說道:“女郎,我們在谷裡都是沒辦法才幹這些事。如果但凡有其他路可走,誰願意天天被人戳脊梁骨呢。我讀書不行,我想從軍。我爹之前就是個好獵手,我一定能當個好兵。”
胡老聽到阿塗的話,心裡狂喜,心道:難道老天真的開眼了?派下神仙拯救他們來了不成?
風林隐在一旁看着阿塗,第一次他這麼清楚地看懂眼前那個溫雅笑着的女郎。
以前他以為她是需要自己憐愛的女郎,是需要好好疼惜的愛人。
可是現在他第一次明白,她是阿塗,是苗寨的大巫,是陵國公子最信任的幕僚。
她已經有了能力左右他人的命運!她既有對敵人的羅刹手段,也有對衆生的憐愛悲憫。
她既小氣又慷慨,對于自己的仇人,她不論隔了多久相距多遠她都會發難追讨。而對于自己想要守護的人,無論多難,她都願意把他們從泥潭中重新拉出來,重新給他們一個光明前程。
風林隐想起白澤曾與他說過的話:“她有她的使命,她的野心,她的才華需要被世人看見,敬仰!她既然身負天賦之能,便要用其才定天下,安社稷,恩澤百姓。我,絕不允許,她将才華荒廢在兒女情長之上,你聽懂了麼?”
原來,他愛慕的阿塗本就不是個囿于後宅的普通女郎。原來更早的時候白澤便比自己先看懂了阿塗,原來他是如此珍惜阿塗,珍惜到甚至于不忍将她納入後宅!
今日也是第一次,風林隐看到了底層流民的生活。
他成長在世家的花團錦簇中,見到他的人無一不誇贊于他,他做的每個決定都會有人鼓掌贊同。
今日他才發現,原來他竟然一直活在真實之外。
看到今日的阿塗如此不同,卻讓風林隐更為驚喜。這樣的她,實在是太美好了。
風林隐目光灼灼的盯着阿塗,心道:也幸好,自己懂得的還不算太晚。
阿塗為阿生娘診了脈,留了些随身的藥丸給他。
等忙完了這一切,他們便準備離開了,臨走之前阿塗與胡老說道:“我承諾之事請胡老仔細考慮,考慮好了,可以随時派人來姜府别院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