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閣院内，婢女仆婦正忙着在陳莬身上試為出嫁準備的首飾。看着一旁的老媪在她頭上戴了金簪，又拿步搖。陳莬趕忙阻止：“齊媪，我往日雖然淘氣了些，常給你惹麻煩，也不至于讓你此時如此報複我吧，你再戴下去，我脖子都要斷了。”

齊媪溫和地看着身着喜服的陳莬，心裡也是頗為感慨，剛出生時像貓兒一般的人兒轉眼也要出嫁了。

齊媪是被當做奶娘招進府的，她那時剛生完孩子，孩子體弱沒養活，婆婆夫君便把火都發到了她身上，每日對她不是毒打便是責罵。後來聽說陳府在找奶娘更是幹脆把她賣進了陳府為奴。

好在陳府主子都厚道，隻是讓她伺候小女郎，别的活兒并不勞累她。入府後她的日子比她在婆家的日子比起來，好了可不止一點兒。

再後來婆婆家聽說她在府裡日子過的不錯，便常常來跟她要銀子。陳夫人知道後，更是直接出了錢買了她的死契，讓她與婆婆家徹底斷了個幹淨。自那時起，她才算又活了過來。

也許正是因為自己沒了孩子，看到還在襁褓中的阿莬時，齊媪總覺得那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所以當後來當主子決定把阿莬放到莊子上去養時，滿府的下人都躲着生怕自己被選中，隻有齊媪，立刻收拾了包袱跟了過去。這十來年雖說兩人名義上是主仆，實際上卻和尋常的母女沒什麼兩樣。

也正因為如此，後來女郎歸家後她就被留在了莊子裡。其實她能理解陳夫人的想法，親生的女兒與奶娘比跟自己都親，換任何一個母親都難接受。但是她也不怪夫人，畢竟當初要不是陳府，她說不定早就被逼死了。

本以為她就這麼一輩子見不到女郎了，可是誰知前些日子陳夫人忽然派人把她接了過來，讓她随着女郎一起嫁去向府。齊媪現在都覺得自己似在夢中一般。

陳夫人的婢女進來時，看到的就是看着陳莬發愣的齊媪。跟在婢女身後的齊媪心裡有些忐忑：不會夫人後悔了，不讓自己随女郎去向家吧？

陳夫人坐在水榭涼亭内的軟榻上，神色凝重地看着垂頭站在自己面前的齊媪。

“夫人，人帶到了。”聽到婢女的提醒，陳夫人才回過神來：“哦，齊媪，我可知我為何會讓人接你前來？”

齊媪恭謹地答道：“老奴愚笨，并不知。”

陳夫人手上輕搖着團扇，緩緩說道：“要不是阿莬苦苦求我，我是斷斷不想讓你繼續留在女郎身邊的，你可知道為何？”

齊媪搖頭：“老奴愚笨。”

陳夫人輕哼一聲：“愚笨？沒錯兒，你确實愚笨！府裡莊子上都在傳是我是嫉妒我的孩兒親近于你。而你，也是如此想的吧？“

齊媪沒吱聲，她心裡确實是多少也這麼想過。

陳夫人：”你們都覺得我對阿莬過于苛刻，可是誰又知道我心中的苦楚？你以為隻有你疼她麼？她是我十月懷胎的親生孩兒，我怎麼會不疼她？但大家族，本就事情繁雜，對阿莬我承認我多少有些疏忽。可是，我也算待你不薄，本以為你會把阿莬帶好。但你呢？對她一味的放縱，竟讓她成了如今的性子。”

齊媪乖順地低頭認錯：“是老奴的錯。”

陳夫人冷笑：“哦？那你說說看，你錯在何處？”

齊媪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陳夫人：“你不懂，那我今日教教你，也算全了咱們這一場主仆情誼。“頓了頓她繼續說道：”世家大族的女郎，對外要懂禮知進退，對内要溫良謙讓姊妹兄弟，嫁人後好孝敬好公婆，伺候好夫君。這些還都是表面的，重要的你知道是什麼麼？“

齊媪臉色漸漸發白，似乎猜到了夫人接下來要說的話。

陳夫人的聲音平靜卻寒涼：“一是要有能識人之能，知道誰是可用之人，誰是該棄之卒；二是要有能反擊的手段和底氣。三，如果做不到以上，便是要忍耐，容忍不公不平，容忍世事變化，人心易變！你當世家大族都是表面的風平浪靜麼？我告訴你，如果不懂這些，她早晚會被吞拆入腹，連個骨頭渣滓都不剩！”

齊媪：“夫人......”

陳夫人不等她開口，便厲聲繼續說道：“阿莬出生便是貴女，她未來是一定要做一家主母的。你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還把她養成了這麼個天真的個性。這才是害了她！”

齊媪顫着聲音問道：“夫人，你是說女郎此次......”

陳夫人眼神中帶着一些哀傷，她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繼續說道：“向氏族内複雜，本不是女郎的好歸屬。怎奈家主同意了聯姻，那便注定阿妩和阿莬少不得要犧牲一個人了。其實最适合之人是阿妩，隻是沒想到向漾指名了阿莬。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再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了。”

齊媪聽到此處，忽然擡頭問道：“如果，夫人可以說服向氏換人，您換成阿妩女郎麼？”

陳夫人沒想到一貫低眉順眼的齊媪竟然有如尖銳的一面，一時也怔愣住了。兩人都知道，答案是否定的，陳妩不僅樣樣出色，還自幼由陳夫人親自撫養，感情上自然比後來歸府的陳莬深厚些。

沉默良久，陳夫人歎了口氣說道：“即便我不算公正，卻也是她的母親，自然也是疼她的。我同意你陪她嫁入向氏，便是我現在僅能幫她的了。我今日叫你來，便是要告誡你，向氏虎狼之所，你要萬事留心。如果她真的遇到了難處，你萬不可瞞着我。”

齊媪原本因為陳莬出嫁而雀躍的心蒙上了一層煙塵，她望着陳夫人鄭重地說道：“夫人放心，如女郎遇到危難，哪怕拼了我這條老命，也定然會護女郎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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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桂花開的時候，向府和風林氏門前都燃起了爆竹，今日是陳莬出嫁的日子。

陳氏阿妩，陳氏阿枳，風林沅都在閨房内陪着一臉緊張的陳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