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盈擺擺手,繼續說道:“咳咳,你别急,聽我慢慢說,咳咳咳.....”
見兄長身體孱弱至此,白澤也不敢再違逆他,任由君盈繼續說道:“我身體的情況你也清楚,沒多久你便會坐到我這個位置來。現在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我說的你務必認真記住,明白了麼?”
白澤雖然心中不願接受兄長壽數所剩不多的事實,卻也知道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壓下心頭的酸楚,他乖順地應道:“是,兄長。”
君盈吩咐燭燭宮正:“去把窗子打開吧。”
燭宮正想要勸阻,卻被白澤用眼神攔了下來。
待窗子打開,冷風立刻灌了進來,燭宮正趕忙拿了一個狐狸毛鬥篷罩在了君盈身上,同時還塞了個暖爐到他手中。
他們所在這處宮殿地勢很高,開了窗,整個南川城便如畫卷般直接展在了眼前。
君盈左手指着窗外,對着白澤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白澤:“江山如畫,百姓萬家。”
君盈點頭:“沒錯,是百姓。我們做的每個決定,走的每一步都決定着他們的命運。之前你說姜塗心悅風林隐時,我曾說過的話,不是玩笑,那就是一個君王的真實想法。一個君王首先考慮的是他的臣民,如果有一人可能威脅到一國的安定,威脅到百姓的生命,那這人便不能留了。即便他對你而言多重要,你可明白了?”
白澤點頭,當初阿塗與風林隐在一起時,兄長也曾建議他除掉阿塗,可是都被他攔了下來。
白澤沉吟道:“所以,離晉王可能也是一樣的想法。有狐一族權勢太盛,又有觀天測相之能,如不能全心臣服君王,一旦生了逆反之心,恐後果不堪設想。”
君盈:“ 沒錯兒。一而再,再而三違逆君王的命令,又手握重器,哪個君王都不能安眠。”
白澤問道:“即便明知他們沒有謀逆之心?”
君盈:“對,即便明知他們沒有謀逆之心!但凡有這種可能,都需要及早扼殺。”
白澤:“可是那樣,他也算是自斷臂膀。”
君盈:“那又如何?惜才也是在明知此才可以為自己所用的前提下。如果不能為自己所用,那才能便随時可以變成可以殺自己的刀。”冷風吹拂下,君盈臉色愈發蒼白:“姜塗也是一樣,如果以後她還是不願嫁你,待中原一統之後,她也不能留!”
白澤心中巨震,他認識中的兄長,一直是溫和仁慈的,沒想到他竟然有如此殘忍的一面。忽然間,他就有點兒理解郦姬了。
白澤緩緩問道:“兄長,當年郦姬娘娘愛慕之人當真是死于你手?”
君盈神色一僵,扭頭看向窗外,外面無數的房舍連綿不盡。半晌後他才開口答道:“是。”
白澤繼續追問:“如果重新選擇,兄長可還會那樣做?”
君盈這次倒是沒有猶豫,他望向白澤,蒼白着臉色說道:“自然。”
白澤:“即便明知這樣會傷了她?即便明知這樣她再也不會原諒你?”
君盈:“是。”
白澤:“我不懂,這樣傷人傷己是為何?”
君盈倚在軟枕上,慢慢地講着:“你那時還小,可能不記得那時候我們的處境了。陵國内,父王意志消沉不理朝政,我又身中劇毒,在外,離晉在有狐一族的相助下,迅速崛起,虎視眈眈。我能依靠的隻有母族魚氏,可若阿郦嫁給那人,我們兄弟可就連這點兒倚仗都沒有了。”
白澤沉默了,他一直以為兄長是因為嫉恨而走了極端,沒想到竟然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選擇。
一邊是自己的愛人,一邊是自己和弟弟的性命,甚至百姓的安定,他當初做選擇之時定也是很難過吧。
白澤問道:“兄長,可曾後悔過?”
君盈笑得蒼涼:“無時無刻。可是,我别無選擇。”
白澤也沉默了,當時那種情況,确實也沒什麼更好的選擇,隻是終究是他們欠了郦姬娘娘了。
“下雪了?”燭宮正的輕呼聲打破了兄弟倆的沉默。
兩人同時望向窗外,隻見陰沉沉的天空中忽然飄起了零星的雪花,風帶着雪花吹入屋内。君盈伸出手接住了一朵,晶瑩剔透的雪花剛落入他的手心便化了,隻剩下一手的潮濕。
“終是什麼都留不住啊?”
聽着他的喃喃自語,白澤有些于心不忍,他輕聲勸道:“至少,兄長護佑了陵國的百姓,這幾十年的安定都是兄長帶來的。”
君盈“嗯”了一聲,歎息道:“阿澤,我們生在王室,既享了萬民供奉,所以這些取舍也在所難免。你以後若遇到非要抉擇之事,也要記得優先考慮百姓。”
白澤點頭:“是。”
殿側門處,本來準備登樓賞景的郦姬聽得一臉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