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道觀不大,以甯很快就将祝子鸢背到了許久未用過但常有打掃的客室,再放到駕子床上。
蓬丘子取了小泥爐進屋,放了幾塊燒炭,又給祝子鸢蓋上了一床厚被,祝子鸢才回了些暖意。
耳邊都是蓬丘子和以甯的歎氣聲,祝子鸢眼縫半開。
蓬丘子坐在祝子鸢床頭,神色憐憫道:“數九寒冬,這孩子怎會穿得比我們還單薄?而且她身上好像有不少鞭傷。”
以甯撥着泥爐紅炭道:“是啊,也不知道是誰家造孽,這般對待一個女子,這位善信沒凍死在外頭,真是三清祖師們庇佑了!”
蓬丘子給祝子鸢掖了掖被角道:“幸好蒼天見憐啊。”
小以清小手端着乘着溫水大碗,搖搖晃晃放在床頭櫃。
支着小小的腦袋,小以清歪着小虎頭,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雪那麼大,這姐姐一身傷怎麼爬得上來的?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以清是不是要有姐姐了?”
祝子鸢望着那火光淡淡卻暖意十足的炭火,燃起的木質香令她昏昏沉沉。
無數浮光掠影如同走馬燈般,不斷在眼前穿梭而過。
在道觀的日子美好極了,遠離塵世喧嚣,擾擾浮雲,生病期間,三個道長對她宛如家人,關懷備至。
蓬丘子捋捋花白胡須,慈眉善目問道:“善信從何處來,家在何方?可要我讓以甯送你回去?”
祝子鸢搖搖頭,蹙着眉梢迷茫道:“不記得了,我在這裡沒有家。”
蓬丘子笑容慈藹道:“外面天寒地凍,你若願意,可留在觀内祈福清修,等過了寒冬,再由你自行擇去處。”
以甯面有難色,小聲嘀咕道:“可是師父,我們道觀三人尚且過得十分拮據,真要收留這位善信過冬嗎?”
“以甯啊,這位善信與我們結緣的時候,正是青龍值日,祥瑞運轉,新生盎然,與道觀有善緣。”
蓬丘子看着祝子鸢身上結了痂的累累傷痕,也不知是真看了黃曆,還是為了安慰以甯随口一言。
祝子鸢看着給予了她無限善意的老道長,心下怆然。
她在原來的世界,無父無母,靠着木藝謀生,最後一人孤獨病死,而這具新軀體,也如同浮木,不知該往何處,又是否也會同樣孤獨地腐朽糜爛而散。
祝子鸢低聲道:“道長,我想入道。”
蓬丘子并未拒絕,為她焚香授箓,取了道名。
“往事過如輕雲,道人随遇而安,你的道号就叫輕雲吧,這裡往後便是你的家了。”
蓬丘子教祝子鸢重新識字學經,祝子鸢得空則帶着年近四歲的小以清挖霜菘,摘冬栗,其樂融融。
風壓輕雲貼水飛,乍晴池館燕争泥②,東去春又來……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裡閃現,明明是和樂之景,祝子鸢卻覺得心口沉悶的很。
而且體内像是燒了炭,熱氣洶洶,熏得她喉嚨仿佛要生了煙。
好渴,好想喝水……
“水……”
啞聲輕呼間,柔軟冰涼的面料掠過祝子鸢頸後,輕輕巧巧就撐起了她的上半身。
唇邊沾到了遞過來的涼水,祝子鸢宛如久旱逢了甘霖,就着囫囵汲取了好幾大口。
涼水寒涼,祝子鸢體溫尚高,冷熱相沖容易傷腸胃,是以扶着祝子鸢那人并未讓她多飲。
然而祝子鸢飲得急,當那碗緣離了唇,幾滴來不及吮吸的涼水如斷珠,斷斷續續滴落在了祝子鸢脖頸上。
珍珠般的水滴順着纖細白頸滾落,在一對白月牙似的鎖骨上打了個旋,襯得那鎖骨更加纖巧秀麗。
祝子鸢遲緩擡起酸痛的手臂,卻有人替她先行擦拭。
一陣帶着糙薄的冰涼觸感由上至下,從祝子鸢的下颌沿着脖頸一路緩緩滑下,抹去脖頸水滴流下的痕迹,頸上那股濕濡發冷的感覺才完全消散。
高熱本就使得肌膚更加敏感,盡管那股順着肩頸滑落的力道極輕,卻猶如微細電流鑽入祝子鸢膚底,激起層層癢意。
“唔——”
祝子鸢為之一顫,微微縮肩,眉頭緊鎖,忍不住輕哼出聲。
蕭無衍手指微微一抖,止在那白皙光滑得不像話的鎖骨上。
那聲低哼俨然沒有男子聲線的低沉渾厚,雖帶着風寒所緻的啞意,但還是掩不住其中的嬌軟,與祝子鸢平日清潤微沉的聲線截然不同,帶着女子家的輕柔。
這一聲輕吟如細石投湖,驚起漣漪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