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滄總算閉上了嘴,獨自落寞,蕭無衍将馬牽至祝子鸢前。
他身量高颀,站于那肩高近五尺的盜骊旁,竟也絲毫不落氣勢。
幸好北軒王今夜隻是提了盜骊,并未言及于她,看起來真像是隻是要教她馬術,應當沒有發現自己衣袍下裹緊的秘密,自己也不用那般擔驚受怕了。
祝子鸢怔忡間,手腕一涼,等她回神,蕭無衍已經握起她的手。
蕭無衍将辔繩交到她的手心道:“今日我便教你如何騎馬。”
“王爺難道要讓祝工正學騎盜骊?”
“正是。”
嚴彧壓着星目道:“這馬對祝工正而言,怕是難度太大了。”
蕭無衍松繩道:“本王時間有限,隻要子鸢能學會駕馭此馬,其他凡馬便不在話下,還是說,子鸢想選嚴指揮使的坐騎,慢慢學?”
那股如觸冷玉的涼感仿佛還殘留在缰繩上,祝子鸢僵着手握緊,但不敢扯動盜骊。
離春祭的日子愈發臨近了,若能早日學會騎馬,不管對她“跑路”還是日後其他事務都大有裨益,況且北軒王說的對,學會騎盜骊,還怕到時候不會騎别的馬麼?
“王爺願意耗時相授騎術,下官感激不盡,下官其實一開始就相中盜骊,願意學騎此馬。”祝子鸢畢恭畢敬道。
方才她也見識過了北軒王騎術,難得教她的是這樣一個馳騁疆場,騎術高超的英王,她是自是想盡心學習他的騎馬技巧的。
蕭無衍唇角微微上揚,似乎對她的回答滿意極了。
嚴彧見盜骊還未配上馬鞍,笑着對侍衛道:“去将我的織錦虎皮馬鞍取來吧。”
之前嚴彧以為祝子鸢是個膽子稍小的文官,還生怕她不敢學騎術,是以特意留下循循開導,如今看來,祝子鸢反倒是個激流勇進的,倒讓他更加欣賞祝子鸢。
侍衛很快取來了兩扇鞍墊填縫了西域絨綿的馬鞍,嚴彧親自将那半月軟馬鞍披上盜骊馬背。
蕭無衍稍拍馬背,讓盜骊往前踏蹄道:“子鸢現在可以試試将盜骊牽出馬廄,與它熟絡熟絡,否則它可不是随意就願意讓人上馬的。”
嚴彧為讓祝子鸢放心,亦道:“盜骊看起來并不排斥你,否則也不會讓你近身牽繩,祝工正可以放心牽它。”
“好。”
祝子鸢按方才嚴彧教她那番,一手擎着辔繩,一手撫過馬額慢慢往前走。
蕭無衍閑庭雅步跟在祝子鸢身側,倒真像個耐心十足的良師。
蕭無衍與祝子鸢并肩而行,而嚴彧幾人因知盜骊秉性,不愛他人太過靠近,便都走在後頭。
隻是那盜骊終究不是善馬,昂首嗤氣,蹄步越來越疾,很快越過了祝子鸢,祝子鸢落了半步,從與馬首并行變成了落在盜骊馬腹側旁,看上去反像是被盜骊牽着走。
盜骊馬頭一揚,子鸢被扯得往前趔趄,眼見着就要傾倒在地。
“不好。”嚴彧心頭一提,意外并未發生。
瞬息之間,蕭無衍擎回辔繩拉回盜骊,另一隻勁瘦有力的大手攬在祝子鸢的腹處,祝子鸢才得以借力穩住身形。
蕭無衍語氣閑散卻又意味深長道:“子鸢好脾氣,但馬通人性,你若遷就它,它便也不懼你,遲早騎到你頭上,官場之道亦是如此。”
今日午晌時分,工正所有多舌小吏為了站隊,跟祝子鸢大嚼舌根,說了陳燕之事,還十分熱心腸地提醒她要好生提防高奮,說高奮在這樁事裡大抵也脫不了關系,總要壓壓他别讓他得寸進尺了。
現下北軒王這話又言近旨遠,含義深刻讓人受用,仿佛在意指陳燕之事,将官場之道教與她。
未再多想,祝子鸢抿唇道:“我會馴服它的。”
盜骊初露劣性,要馴服這樣一匹烈馬不是易事,肯定要吃苦頭的,但既然要學,祝子鸢就要學到底。
咬了咬下唇,祝子鸢重新接回辔繩,跨步雙手并握住繩索,将辔繩往後牽扯。
她沒有北軒王那般巧勁,隻得用盡全部力氣扯回盜骊。
與盜骊你來我往盞茶時間,盜骊終是放棄了與祝子鸢拉扯。
盜骊緩下馬蹄,最後落後于祝子鸢的那瞬間,祝子鸢先是一愣,随後眸光一亮。
止不住嘴角漾起笑意,祝子鸢側頭看向蕭無衍讓他看自己的戰果。
那雙剪水清眸裡滿是雲清塵散的笑意,祝子鸢頰邊帶起淺淺凹痕,梨渦賽雪,玲珑巧緻,竟漂亮得叫人難以挪不開眼。
她向來眉眼清澄,如今那麼松然一笑,就如春風般明媚無比,直接在人的心裡頭慢慢蕩漾化開來。
蕭無衍鳳眸微滞片刻,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祝子鸢對自己露出那樣毫無掩飾,燦爛無比的笑容。
從前他覺得女子再是傾城,流于那些無趣的閨秀形式,也不過爾爾,如今他竟也會覺得一個女子美了。
月色好像明亮了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