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從譚漓的身後傳過來，她轉身才發現那裡有一張桌子，隻是平時一般都是在屋子的西邊聊天，這次他竟然在東邊。

顧淩身前擺放了兩盤菜，一葷一素，看起來很單調。他将筷子放在碗上，拿起旁邊的手帕擦了擦嘴。他擦完嘴巴，将手帕從身前往後一抛，正好落在方才手帕放置的地方，十分準确。

他一步一步朝譚漓這邊走過來，兩側的肩膀因為走動的動作而左右晃動，不知道是不是譚漓的錯覺，他這次走路好像很慢，極其緩慢，甚至能看到他臉上細微的笑意。

譚漓看着的臉色有些羞赧，眼睫輕輕往下，遮蓋住自己眼中的情緒，看着他越來越近的腳步，心中一陣緊張。方才的嚣張氣焰一下子便不見了，像是個木偶一樣，站在原地。

顧淩走到譚漓的面前沒有停下，輕輕越過她的肩頭，兩人肩膀上的衣料摩擦出細微的聲響，聲音太小，小得好像隻有譚漓一個人能聽到。

等顧淩走過之後，譚漓輕皺眉頭，一陣懊惱，心道：“譚漓！請你清醒一點，争氣一點！”她深吸一口，轉身繼續盯着顧淩的背影，等着他回答，隻是臉上微微染變的紅色在告訴她，她方才在心裡是怎樣的掙紮。

顧淩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将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他微微仰着頭，喉結随着吞咽的動作一動一動。

他喝完水，将茶杯握在手中輕輕轉動，眼睛轉而看向譚漓，“你是在說今早朝堂上的事情？”他索性轉過身，直面譚漓，身後微微抵着桌邊，一手搭在桌面上，另一隻手還是握着杯身，在手中時不時捏動，這隻手同樣也是虛浮地放在桌面上。

他沒等譚漓回答，自己道：“無驚無險，不必說。”很簡潔。

譚漓的注意力都被他手裡轉動的茶杯吸引，不知怎麼他的手好像有一種魔力。她聽到顧淩說的話後，立即精神起來，往前走了幾步，指着他道：“你！你這也太放肆了。”

顧淩輕笑，看着譚漓此時生氣的面容，解釋道：“我有軍功在身，就算這件事失敗，陛下也不會對我做什麼。”

譚漓根據他話裡的意思細想一番，告發的事情若是成功了，那自己便不用擔心他會受什麼懲罰，若是失敗了，他有軍功護身，不會有性命危險，更不用提前告訴自己。這麼一看，好像确實不需要提前告訴自己，還會惹得自己擔心。

不過，若是他失敗了，便不會受陛下重用，這麼一看，好像還是好事？

顧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自己眼前，手裡端着一杯滿杯的茶水放在自己眼前。

難道是方才想得太入神，沒注意？

“喏。”顧淩看到她轉動的目光，知道她已經回神，小聲提醒道。

譚漓接住茶水後，顧淩走到另一邊櫃子處，正要打開。他的身影不在眼前遮擋，視野瞬間開闊。方才還在他手裡轉動的杯子已經安然地放在桌上，桌邊沒有了顧淩的身影，還真是有些懷念。

他方才那隻白皙、細長的手指轉動茶杯的畫面一直在腦海中，時不時顯現，揮之不去。

趁着譚漓還在發呆，顧淩将方才從櫃子裡拿出來的話本舉在譚漓的眼前晃了晃，“喏。”

譚漓眼睛一眨，瞬間回神，她看着舉在眼前的書本，順手接住，問道：“這是什麼？”

“話本，我記得你上次說可以用來打發時間。”顧淩一邊往敞開的櫃子邊走，一邊回答。

他背影來回晃動，露出櫃子裡面的東西，看封面好像是他上次看過的賬本。

顧淩一邊關上櫃子，一邊道：“你怎麼總是走神？是從安城回來之後，身體沒養好嗎？”

“啊？”譚漓在心中驚訝道，原來被他發現了，還以為自己思考問題的時候并不明顯呢。她眨了兩下眼睛，鎮定道：“可能是我昨晚沒有睡好。”她向來不善撒謊，這句話說得都沒有底氣。

顧淩關上櫃子門的手一頓，眉頭輕挑，微微偏頭，顯然也是不相信的。

他回過身，見譚漓還站在原地，不再看她，走到房間的東邊，道：“随便坐，我這裡沒有規矩。”

譚漓手裡捧着幾本書，另一隻手拿着茶水，見他絲毫沒有顧慮地走到别處。

“難道就不怕自己把他的賬本偷了？”她這樣想道。

見他走到帳幔邊上坐下，露出一個背影，一直沒有動，他的身影大部分被帳幔遮擋，看不出在做什麼。

譚漓索性不管他了，坐在之前坐過的位置，小聲閱讀了一下封面“情音記”，看書名暫時還真不知道講得什麼。

譚漓将其他書放在身側的木桌上，一邊小口飲着茶，一邊細細翻看這本叫做“情音記”的書，前面大概講得是這名女子出身悲苦，後因種種緣由淪落為樂姬，依靠給達官貴人奏樂為生。

身後敞開的窗戶，吹進來一陣風，輕輕吹動譚漓耳側的碎發。她看得認真，絲毫沒有察覺身後照在自己後背上的陽光漸漸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