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潇還是看着她，目光不容忽視，正色道：“近幾個月來，朝中發生了不少事情，想來你也聽聞了一些。如今夫君已經直接站出來質疑王爺，朝中察覺事态要變的大臣也都開始站隊，為自己以後作打算。我知道蕭辰毅要做什麼，我想現在你也應該知道。”

譚漓不理解她的意思，終于擡眸看過去，目光相撞，雙方都看不懂對方的心思。譚漓緩緩坐下，應道：“你想說什麼就直接點吧。”

譚潇眉頭輕皺，很快消失，她聲音冷冷的，“伯父的門生遍布朝中各處，上至侍郎下至書吏，如今需要站隊，他們若是集中一處也是不小的支持。”

譚漓更是不解，将方才倒了的冷茶自己端起來喝了一口，“父親的門生我不認識，蕭辰毅想要支持就找他們，找我沒用。”明白譚潇的目的，内心松了口氣，走到方才的那扇窗戶前，擡手關上。

譚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字音清晰，一個一個落入耳中，“你是伯父的獨女，伯父又是被冤枉的，他的門生自然是心中有怨，你若出面公然支持誰，他們一定會站在你這一邊。”幾句話的功夫，譚潇已經走到她身後，“我今日過來就是為了讓你提早選擇。你如今雖然什麼都沒做，但你若是選擇之後，伯父的門生也會跟随你，這些文臣還是很有威脅力。你若遲遲不選，永親王那邊恐怕不會放過你。他們如果發現拉攏不了你，難保不會對你出手。不管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你的性命，你都要盡快做出選擇，越快越好。”

譚漓一回頭，看到她那張嚴肅的臉。很少見她這副模樣，可見這件事情現在确實十分緊急。

她不禁腹诽道：“這裡面竟然還有我的事。”她不動聲色，扶着手邊的桌子坐下，暗中思考。

平心而論，她是想支持蕭辰毅的。她在安城的路上與流民同吃同住，風餐露宿，到了霞城後自己因為身份可以住進城中的别院，而那些百姓卻隻能在城外逗留，并不是他們不想進來，而是沒有資格。

本以為是看到了曙光，結果又是新的磨難。

他們能夠支撐下來，可見意志堅韌。

可是……選了之後會怎麼樣呢？

她知道的。這個結果甚至都不用思考便能直接知道答案。顧淩會死。他會像原文一樣，死在皇宮裡，死在永歲帝的前面。

“很難嗎？”譚潇的聲音輕輕的，沒了方才那股冷淡嚴肅的味道。她的手輕輕放在肩頭，語氣輕輕的，“我以為這個選擇對你來說很簡單，畢竟你是真的從百姓堆裡走出來，且是真的知道他們的日子是有多難的人。”

譚漓不由擡起頭，看着她，眼中刺眼的紅血絲帶着淺淺的眼淚挂在眼底。她隻是這樣沉默地看着譚潇，一句話都不說。

譚潇内心不忍，她是見過譚漓死裡逃生，事後又失去雙親。現在難以抉擇當中的緣由她或許也知道幾分。她悄悄轉過頭，“其實也不是很着急，你若是實在選不出來便緩幾日。”

譚漓已經低下頭，臉色籠罩在陰影裡，在昏暗中她淡然一笑。如果不是十分緊急，譚潇又怎麼會突然回來，不說蕭辰毅是不是等得起，就是王爺恐怕也以為自己是蕭辰毅那邊的人，畢竟譚氏與蕭氏有着姻親關系。

“我選你們。你們把消息傳出去，父親的門生自會與你們站在一起。”她聲音哽咽，緩緩地說出口。

“好，我這就回去了。”譚潇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譚漓，然後腳步不停，瞬間離開了院子。

譚漓低着頭一直沒有動，安靜的屋子裡隻有她一人，仔細凝神細聽，能聽到眼淚“啪嗒啪嗒”落到衣服上的聲音，細小若微。

她深深吐一口氣，臉頰上滿是淚痕。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做出決定之後顧淩是個什麼下場。他一定不會抛棄信念，置顧氏名聲于不顧。

悲從心來，無處可去。

譚漓越想越是控制不住眼淚，忽地放聲大哭起來。她整個人趴在桌子上，面容埋在臂彎裡，看不到她此時的表情，但從哭聲來判斷，她一定“肝腸寸斷”。

從臂彎傳出來的聲音模模糊糊，“我就是不想看着他死……我就是想救他而已，可是現在卻要我親手推他一把。為什麼？為什麼！我隻是作為讀者憤憤不平而已，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讓我承受……”從開始的歇斯底裡到後面地軟弱無力，她顫抖的身體一直沒變，維持着相同的頻率。

自以為是，抱着一腔熱血，以為隻要努力什麼都可以改變，路走到盡頭的時候才發現是大夢一場，真是可笑。

她忽然從桌上擡起頭，看着面前虛無的空氣，眼神惡狠狠的，怨氣十足。她随手拿起桌上的東西朝前面砸去，好似那裡站着人一般，一連扔了好幾樣東西，撒了心中一口惡氣，怒喊道：“我什麼都改變不了，既然這樣當初又為什麼讓我過來，是為了看我白費辛苦，認清事實無從更改，接受現狀嗎？”

她對着虛空質問，房間裡沒有任何聲音回答她。

她哭了好久，哭得泣不成聲，手腳發麻才開始停歇。桌上點的蠟燭是房間裡唯一的光亮，桌前的地方一片狼藉，書本與紙張散落一地，洋洋灑灑地順着空氣落到房間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