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醫生辦公室大門被猛然推開,幾張慌亂的表情出現在視野内。
這次應該不是她被凍出的錯覺吧。
“白術,維多,你們是不是錯覺?”
回答她的是飛奔過來的三個身影。
“悅悅你怎麼了。”丁咚跑得快,腰部撞上辦公桌的棱角,她仿佛不覺得痛,蹲在她身邊,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急得掉眼淚。
“怎麼回事,手好涼啊,指甲都紫了。那個精神科是個瘋子吧,它對你做了什麼,這些冰……這些冰可怎麼辦啊。”
丁咚手忙腳亂的,大滴大滴地掉眼淚:“你不要有事啊悅悅,都怪我不好,開始結冰的時候我就該出來看看你的,這裡這麼冷,我們幾個蓋了兩層被子都打顫,你還隻穿了裙子。”
“都怪我都怪我。”
不是丁咚小題大做,實在是她剛剛被吓怕了。門内黑洞洞的,鋪天蓋地的冷意席卷而來,隻能在人耳模型的發出的細微光線中看見姜悅垂着頭。
細微的水滴聲,幾乎化作利刃,将她的神經砍碎。
那一瞬間,她真的以為姜悅死了。
姜悅擡起被凍得僵硬的胳膊,手掌替她擦擦臉上的眼淚:“不哭了丁咚,去找找有沒有熱水和毛巾,幫我把冰捂化。”
“我去吧。”白術轉身出去,“丁咚,你幫悅悅暖暖手。”
“維多,你來吧。”丁咚胡亂抹了兩把眼淚,把守護姜悅的重任交給維多利亞,“我想去找找科室有沒有冬天發給醫生和護士外出時的羽絨服。”
醫院冬天大都暖氣充足,醫生護士的白大褂内,很可能隻穿了一件短袖或薄衛衣,工作過程中,肯定會遇到下樓給病人送住院證,或者去手術室所在大樓接病人這種需要外出的情況,醫生護士肯定不會在白大褂外套自己的衣服,因此科室都有羽絨服。
如果考試的遊戲設定貼近于現實的話,科室說不定會有保暖衣物,長款的羽絨服或者短的羽絨馬甲。
“找不到就把被子抱來。”維多利亞說。
兩人離開後,她同樣蹲在姜悅身邊,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相互摩擦,在人耳模型幽藍的光線中,她沉默了一分鐘,才問道:“為什麼是丁咚?”
“什麼?”姜悅不明所以。
維多利亞:“為什麼,不是叫我救你?”
上一次考試中,隻有她才是能和姜悅配合最好的那個人,她不像白術那樣體質柔弱,也不像丁咚那樣膽子小愛哭,從來不會拖累任何人,可是為什麼,姜悅遇到危險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丁咚來幫她呢?
為什麼她不是首選?
“我叫了你們每一個人,你們開門的時候,剛好叫到丁咚。”
維多利亞不停止為她搓手的動作,繼續問道:“但我不是你第一個叫的,對不對?”
姜悅點點頭,她不想欺騙她。
“丁咚和你來自同樣的時代,白術和你接受相同的文化熏陶,隻有我……和你既不是相同時代的人,又有文化的隔閡。”
“我很害怕,無法融入這個隊伍。”
她的中文依舊生硬,但每一個字都極為懇切:“姜悅,以後遇到危險,能不能先叫我。”
姜悅:“這樣你就不會胡思亂想嗎?”
維多利亞并非抱怨,她隻是恐懼,隻是不安,她想不明白,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之間,為什麼會有順序的存在。
就像她的父親,分明有四位子女,卻幾乎很少想起她的存在,在親情關系裡,她一直排在最末位。就連隻有她一個孩子的母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從未信任過她,甚至連婚姻都沒給她的男人。
開門之前,她聽到了“維多”兩個字,如果丁咚是第一位,那麼她一定是最後一個,重新活一次,她不想再次排在最末位。
“嗯。”維多利亞鄭重地親吻她冰涼的指尖,“我會成為你最得力的隊友,請你再次遇到危險的時候,把我放在第一位。”
姜悅瞳孔微顫,她不明白維多利亞為什麼對順序這樣看重,但是在維多利亞主動開口之前,她不打算為了自己的好奇心冒犯對方。
“維多,你喜歡這裡。”姜悅低頭,隻看見她濃密的藻紅頭發,那雙比寶石還美上幾分的翠綠雙眼被睫毛遮住,不知正流轉着什麼情緒。
維多利亞沒有回答她,但是姜悅感受到,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包裹住自己的手指輕微顫抖。
“我們是……朋友。”姜悅輕輕拍她手背,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交友,“你有什麼開心的難過的憎恨的不平的,都可以告訴我。”
“不用憋着藏着,哪怕一秒鐘。”
早在上一場考試的時候,維多利亞應該就已經在意了吧,不過她驕傲的性格不允許她說出口,這次自己遭遇危險時的呼救順序,不過是一個契機。
“悅悅怎麼樣?”兩分鐘後,白術端着盆和毛巾進來,她身後跟着以鄭秋為首的軟飯真好吃小隊。
維多利亞收拾好情緒,瞥了一眼白術身後的人,雙手環胸,做出防備的姿勢:“你們來幹什麼?”
正拿着床單的白雲:“你這個語氣什麼意思?老子是來幫你們隊長的!”
“謝謝。”姜悅子背後扯扯維多利亞,讓她放松些,“麻煩你們了。”
幾個盛滿熱水的塑料盆放在辦公桌上,白雲白天配合白術,将床單泡進熱水裡,擰幹至不滴水後,蓋在她借着厚厚冰層的雙腿上。
鄭秋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她身旁:“我們聽見外面的動靜出來,發現你這位隊友正在熱水房接水。”鄭秋省略了他們兩隊人在病房讨論外面的流水聲是人還是鬼弄出來的動靜這一部分。
“看見她沒事,就知道你還安全着。她把你的情況告訴我們,我們就自作主張過來幫忙了,你不會介意吧?”
别人好心幫忙,無論出于什麼目的,姜悅都不能介意。
否則,她會表現得不像個正常人。
姜悅說:“不。”
鄭秋抓住她的手,用白雲遞過來的毛巾,捂在她手上,關心地詢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激怒那個npc,被它變成這副樣子?”
“我揭穿它遊走型npc的身份,它惱羞成怒。”姜悅省略了他們之間交易的部分。
鄭秋顯然不相信,聲音拔高了一個度:“這次沒事,是你命大,下次可不能隻身犯險了。”
心裡想的卻是,還好姜悅支開了他們,讓他們幾人免于受難。
“現在我們都在,一定會帶你安全離開的,那個npc有沒有說它對劇情做了什麼改動?”
這個的确沒有,姜悅也沒問,她如實回答:“它隻說已經改變的事情無法更改。”
姜悅的臉有些蒼白,說話也有氣無力的:“維多,有沒有食物,我有點胃疼。”
維多利亞從口袋裡摸出她吃剩下的半塊全麥面包,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喂給她:“不好吃,你先湊合。剩下的在丁咚那裡,有一種味道香甜又柔軟的糕點,我們留給你了。”
沒有問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對方還有心情吃飯,鄭秋聲音染上一絲不耐:“這樣我們生還的幾率大大減小,姜同學,你再好好想一想,這麼長時間内,它真的什麼都沒說嗎?”
維多利亞:“她已經一整天沒有補充能量,你的提問時間到此結束,有什麼問題之後說。”
“行,那我們先去看看病人李青竹。”現在不是撕破臉的時候,鄭秋帶走白天白雲。
“虛僞的家夥。”他們走後,維多利亞給出自己的評價。
這時,丁咚抱着羽絨服進來,聽見維多利亞的話,應和道:“是吧是吧,維多你也這麼覺得,馮甯遠他們隊怎麼這樣呢,我想請他們幫忙擡盆熱水進來,放在羽絨服上把衣服暖熱,他們非要說那個病人是自己消失的隊友長河,三個人都要守着呢。”
“你這就不厚道了丁咚,怎麼在背後說我們壞話呢,虧我還忤逆隊長的意思,上趕着給你送熱水過來呢。”王澤幾乎是緊随丁咚進來的。
丁咚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刷得紅了臉。
她将極具醫院特色的青綠色長款羽絨服平鋪在辦公桌上,在上面覆蓋兩層床單,以免盆底直接觸碰到羽絨服表面,接過王澤遞過來的熱水盆,放在床單上。
“還得兩盆。”
“好,但是你們隊長得帶我們過關。”王澤讨價還價。
丁咚瓊鼻一皺:“那豈不是你們占便宜。快去快去,表現好了說不定我就請悅悅答應你。”
倆活寶碰到一起,沉悶的氣氛一下子一掃而空。
兩人忙着暖羽絨服,兩人不停更換熱水幫姜悅化冰,一刻鐘後,地上積累了一大攤水,姜悅終于從冰塊中走出。
冰凍對身體的傷害幾乎不可逆,她的骨頭和神經似乎都死了,扶着椅子邊緣站起時,她依舊感受不到雙下肢的存在。
裙子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姜悅嘗試着向前走了一步,身子猛地下墜,直直朝辦公桌的方向跌去。
“悅悅!”幾人齊聲驚呼。
疼痛來臨之前,身子懸空,一雙手将她淩空抱起。
是維多利亞。
她一腳踢開門,抱起姜悅走向休息室:“白術,把羽絨服拿來,丁咚,重新找一套衣服。”
之所以這麼安排,是丁咚更熟悉現代的醫院,相比于對這裡也一團懵的白術,她更知道衣服會藏在哪裡。
幾分鐘後,姜悅換上潔淨的白綠相間條紋病号服,外面套了熱烘烘的羽絨服,從休息室出來時,王澤正滿臉驚恐,跌跌撞撞地從走廊另一頭奔來。
“姜隊長,不好了。”
“馮哥他們……他們在玩丢手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