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穆向遠繪聲繪色的講述,安鶴一在電話這邊笑了起來。
他臉上的愉悅和周圍表情凝重來來往往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想了想,他擡腳走出醫院。
走了兩步,安鶴一的工作手機收到一封郵件,他站住腳步看了下,嘴上對着聽筒說:“哎喲,老頭子給我發消息了。”
“他沒投訴你們。”安鶴一邊看邊說,“還說準備給天程發表揚信,表揚有個叫穆向遠的機長,臨危不亂,挺身而出,翻譯了高難度的詞彙,做出了返航的正确決定。”
穆向遠“嘁”了一聲:“這陰陽怪氣的,不就是說我多管閑事嘛。”
“不理他。”安鶴一應道。
穆向遠放松下來,對自己來了通誇獎:“我當時也不知道腦袋裡哪根神經接上了,竟然把那麼生僻的詞都想起來了。Epilepsy,癫痫…cerebral hernia,腦疝。”
“看吧,記住的單詞永遠不會辜負你。”安鶴一笑着說。
“哎,返航之後,他們加了油就飛回國了。我現在還在馬代,又排了班,明天開飛機回同安。”穆向遠歎口氣,“事後想想,我還真有點害怕,那畢竟是我老丈人。”
安鶴一笑着搖頭,笑他是一點不擔心馬旭還是天程的股東。沒辦法,技術過硬,不怕工作上被穿小鞋。
但是馬旭又是安鶴一的親爹,這一點,穆向遠改變不了。
“我跟你站一邊,不怕。”安鶴一哄人,哄小孩似的。
*
安鶴一站在穆向遠這邊,是因為在他和馬旭的問題上,穆向遠始終站在他那一邊。
安鶴一是馬旭的大兒子,也是唯一的婚生子。他媽媽甯羽是個演員,當年馬旭追得那叫一個轟轟烈烈。
然而婚後的生活遠不是甯羽憧憬的那樣,雖然她知道馬旭是真愛她,可愛人常年不在家,缺少陪伴和關懷的痛苦,是金錢無法彌補的。
生了安鶴一之後,甯羽沒再拍戲,抑郁症加劇,後來又發現腦袋裡長了惡性腫瘤。
馬旭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趕回來照顧人。甯羽走的時候,算是體面和安詳。
她對馬旭的感情有些複雜,她是怨,可又想着他們畢竟是一起度過了快樂歲月,還有一個天使寶寶。
甯羽走的時候,安鶴一才兩歲,什麼都不知道。沒了媽媽之後,他就被送到了爺爺奶奶那兒,去了同安下面的小縣城。
長大之後,安鶴一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加上這些年他對馬旭的觀感并不好,所以始終不聽馬旭的。
馬旭過年喝多了拉着十來歲的安鶴一白話,說他對不起他媽,沒好好陪她。但他那時候要掙錢啊,不能讓他媽一家人看低了他。
又說他現在雖然給安鶴一弄了一堆弟弟妹妹,但他對着燈泡發誓,他沒做過對不起他媽的事。
但說這有啥用呢,來不及了啊。
“錢,你就知道錢。”安鶴一冷冷地看着憔悴的男人,“見奶奶就是給錢,見我也是。感情是用錢買的嗎?”
穆向遠極少聽安鶴一說起家裡事,說也是說他爺爺奶奶。後來慢慢弄明白之後,穆向遠始終就是一句話,不論安鶴一作何選擇,他都支持。
“不靠他,我也一樣能活得很好。”安鶴一聲音輕,語氣卻堅定。
穆向遠點頭,理所當然地說:“安鶴一就是很厲害啊。”
他倆在一起之後,馬旭還去找過穆向遠,自然是吃了閉門羹。二十來歲的穆向遠,也是老頭子沒法拿捏的。
“安鶴一認你我就認。他不認,你在我眼裡就是和我愛人有血緣關系的人罷了。”穆向遠硬氣地說,“你别想拿錢砸我,讓我離開他或者給你當說客。”
“咱們飛行員,比不上你這樣的豪門望族,但也夠我和鶴一一輩子衣食無憂。”
馬旭閑着沒事惹安鶴一和穆向遠,那真是一拳打到鋼闆上了,每次他都是讪讪離開,帶着一身滄桑卻換不來一個眼神。
爺爺奶奶不願意用馬旭的錢,安鶴一更不願意用。
他和穆向遠買房的時候,馬旭上趕着要來送錢。那時候安鶴一收入還不高,首付基本是穆向遠拿的。後來安鶴一掙得多了,他還了貸款的大頭。
他爹明白了,自己親兒子是甯願欠穆向遠的,也不願意用自己的。
不過人倆是兩口子,哪裡有什麼欠不欠的。
這就是安鶴一和穆向遠現在的生活,他們目标一緻,把那些雞飛狗跳的人和事都按在了身後。
安鶴一想得簡單,他與穆向遠真心對真心,千金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