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嗓子,叫回了池父的理智,他呼哧帶喘地重新坐下,将煙往桌上一扔:“還吃軟飯,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池步湘手肘擱在桌子上,雙腿交疊悠悠地晃蕩着,絲毫沒被池父的怒氣影響:“這些年我也認識了不少人,工作找不着,但隻要我不想下鄉,誰拿我都沒辦法。”
“您想好,我要是不結婚,可天天吃您老的糧、喝您老的酒。你要是給我放出去吃軟飯,也省了家裡的開銷。你和媽天天工作也挺累的,還得給三弟攢彩禮呢。”
池步湘拿過煙盒,又抽出來一支,也不點火,就放嘴邊叼着。
“你就這麼想老子?這麼多年,老子是短過你吃,還是短過你穿?”池父憤怒,但又沒那麼憤怒。
畢竟養家活口,生兒嫁女都是很現實的問題。池步湘某種程度說到了他的心坎裡。這老二不找工作,就這麼吃着家裡的,可一點沒見愧疚!
至于兒子這些針鋒相對的冒犯之語……他習慣了。
池步湘繼續說:“我想結婚,您也擋不住我。那戶口本你藏哪兒我都能給找出來,就算找不出來,我去派出所重開一本行不行?
我結婚是一定的,既是既定的事實,咱也别費那個勁兒了,你給我戶口,我明天就去和人家辦手續。”
“再說,好不容易有人願意接手我這個麻煩,您就慶幸去吧。我可提醒您,過了這村,沒有這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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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翡做事有一個原則,事以密成,語以洩敗。
結婚這事來得急,她和池步湘都有點擔心對方會反悔。塗翡本想等手續辦完,再告訴其他人。
但她沒想到的是,她的保密原則,被另一個當事人打破了。
周一。
塗翡照例起得早。
熱身後,打了兩套捕俘拳。她有精神問題,沒法去派出所訓練場和人一起訓練,怕暴露。但沒有力量訓練,總是差點意思。
哪怕她已經見縫插針的在訓練了。
她站在院子裡,頂着冷風,正琢磨在哪安個沙袋,胡同裡傳來轱辘轱辘的馬車聲,最後停在了她家大門外。
有人上前敲門。
看見她在院子裡,來者興奮地開口:“塗翡,是我!”
是池步湘。
塗翡擡眼看着遙遠的天際,隻露了一條白光。
打開大門,就看見穿得格外嚴實的池步湘,他帶了一頂白色長毛的雷鋒帽,圍着白圍巾,露出一雙笑彎了的眼睛,長而卷翹的睫毛挂了白色的冰碴。
他挎着裝着早餐的菜籃,帶着手悶沖塗翡揮了揮手。
塗翡從那張笑容燦爛的臉上移開視線,看向他身後的馬車。
拉車的馬是漂亮的棗紅色,它站在皚皚白雪中嘶叫了一聲,甩了下柔順蓬松的馬尾,低頭吃起袋子裡的草料,張嘴吐出來的熱氣在空氣中化成了白霧。
而它身後的闆車上,放着池步湘的行李,幾個木頭大箱子,用網格兜裝着的水盆牙缸……還有一卷新的厚實的紅色被褥。
塗翡一時無言。
這人要直接登門入室。
果然,裝得再乖,也難掩……痞子作風。
大概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麼,池步湘從大衣的内側抽出來戶口本,在塗翡眼前晃了一下:“今天我們就是合法的革命夫妻了。”夫妻住在一起才正常!
實際上,他是怕塗翡後悔。
“……進來!”
池步湘是第一次來,他對甯羅胡同24号的一切都很好奇,進了院就忍不住四下張望。
這以後也是他的家了。
而塗翡深切地意識到,她确實是要結婚的人了。她這結婚速度比東風導彈都快。
她感歎着,和池步湘介紹:“這是下屋,凍貨和蜂窩煤都在裡面。西屋是我爺在住,估計他快起了。東屋是我們的房間,東西先搬進去吧。”
塗翡把大門徹底打開,将嚼着草料的棗紅色駿馬牽進院子,順手摸摸馬頭,馬乖乖地任她撫摸:“這馬養得好,哪來的?”
池步湘重新将大門關好:“借一個朋友的,不着急還。”
他要結婚了,自然要把家底都搬進新家。
就是他家底有點沉有點大,塗翡和他一人擡着一邊,廢了點勁兒才把大箱子擡進東屋。
塗翡敢打賭,這麼沉,肯定不值錢。
倆人的搬家動靜把鄰居們吵了出來,池步湘笑意滿滿地宣布:“今天我和塗翡結婚!以後還請諸位多多關照!”
而這棟小院的主人是最後看見人的,他站在窗前,一臉蒙登地看着外面搬東西的池步湘。直到打了個噴嚏,他才清醒過來,想起了昨天孫女和他說的孫女婿。
他砸吧砸吧嘴,确實好看,不怪他孫女看上人家。
但問題是,這看起來不太好養!
瞧瞧那頂白色長毛的狐狸毛帽子,啧,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