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得小心些了。”
嘴裡這麼說着,一眨眼的功夫餘楓就抛在腦後,直接提步邁上火山。
越靠近火山口溫度越高,餘楓隻覺雙腳好似泡在滾燙熱水當中,行至山腰,正琢磨這“上劍山”的“劍”究竟在何處,腳下半寸處卻突然寒光一閃,一柄劍破土而出,直直朝着餘楓面門襲來。
這一劍突兀,像是那日夜裡與師尊對練時他出的那劍。
餘楓反應及時,身形一側,當下握緊手中劍反擊。
一劍劈下,那劍光如琉璃破碎,竟是脆弱不堪一擊。
看着慢慢長路,地底興許還有更多暗劍,餘楓勾唇一笑。
“師尊說了,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
腳下後撤一步,手中佩劍緊握,身形繃緊,忽而如離弦之箭彈射而出,速度之快,身形在一片火光之中化為白色殘影。
地底暗劍接二連三飛射而出,她手握佩劍靈力灌注,橫劍一掃掀起強勁罡風,地表流淌的岩漿連同飛射而出的暗劍盡數被撕碎在劍氣之中。
餘楓身形落地,眼如捕捉到獵物般散發雀躍精芒,一刻不停,腳下又是輕點,身形再次朝山頂飛掠而去。
身形輕盈如鴻羽,劍光犀利斬太虛。
不過須臾,餘楓在火山口站定。回頭望,來時路上盡是宛若琉璃破碎的斷劍,堆疊成山,閃閃發光。
正愁接下來該如何是好,手中劍卻适時飛起,一劍亮起靈光刺入火山口中。
周遭明光大盛,憑空生風,吹的餘楓墨發衣裙獵獵作響,雙目不能視物。
待到再睜開眼,人已經身處在試煉殿前。
不見孔方海身影,隻有那兩個仙童守在朱紅大門兩側,看她出來,沖她躬身行禮賀喜。
“恭喜餘楓師妹第一個通過試煉,七日後弟子大比,祝餘楓師妹武運昌隆。”
餘楓環顧四下,她竟當真是第一個出來。尋了個樹下青石坐着,等待狄玉環出來,她有好多問題想問。
百無聊賴間,将敖風先前送她的攝魂鈴從納戒裡取出重新戴在腕間,稍微一動,鈴铛聲清脆悅耳,方才因試煉而沸騰的心逐漸平和。
吹風納涼,過了大抵一炷香的時辰,陸陸續續有人出現在空地之中。
大多是形容狼狽者被人攙扶而出,手裡還握着被捏碎的信物,是在試煉中撐不下去被強制傳送出來的。
也有信物完好無損憑空出現之人,應當如她一樣是通過試煉之人。
等待許久,還是不見狄玉環,餘楓漸漸有些坐不住了。
因為越到後面出來的人,身上傷勢越重。
嫣紅的血大片綻開在松山綠的袍子上,刺目紮眼,空曠的場地也彌漫開來濃郁的血腥味。
餘楓倏然起身,朝着試煉殿大步邁去,行至一半,身後傳來女子虛弱呼聲。
“餘楓……我在這兒。”
餘楓回頭,在密集人群中一眼看到面色蒼白的狄玉環,身形如柳葉,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
她急步上前,在狄玉環搖搖欲墜中接住她。
離近了才看到,她腰側受了傷,衣裙被劃開寸長的口子,血液汩汩流出。
“怎麼傷這麼重?”餘楓連忙從納戒裡取出傷藥給她服下,不過須臾,流血止住。
狄玉環道了聲多謝,面上恢複幾分血色,“出師不利,照心魔時就受了傷。”
“心魔?”餘楓抽出一張陣法符紙,随手抛出,光芒籠罩二人全身,眨眼功夫,就将二人傳送至恒心殿。
餘楓扶着狄玉環上榻休息,又四下轉悠忙碌尋靈泉水跟傷藥紗布,褪下她衣裙仔細上藥。
“說起來,我沒碰到什麼心魔,進去就是一條陽光大道,師姐的心魔是什麼樣?能将你傷成這樣?”
狄玉環垂下眼簾。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方才所照心魔。
蛇身人面,粗壯尾巴上斑斓細鱗将她死死纏住,人口吐信,在她面上輕掃而過,癢、滲骨。
搭在被面的雙手驟然收緊,指節捏的發白,她卻擡頭對着餘楓微笑,“不過年幼時碰到的一隻妖鬼罷了。”
“妖鬼?看來心魔真的是令人生怖的東西,那我的心魔怎麼那般奇怪?”餘楓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一定是令人生怖的東西,也可能是渴望而不可得之物,當然,也有沒有心魔之人,這類人大抵無欲無求,因而不會被心魔困擾。”
“無欲無求者沒有心魔?”
“對,你可以想想你所求是什麼?亦或者,你的願望是什麼?”
“所求……願望?”餘楓稍微沉吟随即展顔一笑,“我的願望就是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
餘楓點頭,“我于風雪天中被師尊帶回,小時候的事記不大清了,但是有幾幅畫面卻叫我印象深刻,大抵是戰亂,亦或者是妖鬼肆虐,死了很多人,遺孤遍地,哀鴻遍野,那時候就在想,若是天下太平就好了,所以,若我有所求,那定求這個。”
*
兩儀殿。
敖風坐在主位,下首便是廣元,低眉順眼,目不斜視。
不消片刻,敖風突然起身,負手在身後來回踱步。
廣元看着他腳下青石闆。
這已經是敖風來回踱步的第三百零七回了,青石闆都逐漸起了光,再過些年頭,興許能在老祖腳下磨成一塊玉石。
餘楓是今日試煉,但他前後做了那麼多安排,還要如此焦急,廣元不由想吐槽一句:至于麼?
心裡嫌棄,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廣元漫吸口氣,沖着敖風一禮。
“師祖,餘楓有法器護身,又有師祖留下傳送信物,絕對不會有事的,師祖安心。”
敖風來回踱步的腳一轉,幾步踏到他面前,“你不是與楓兒約定不許她帶法器入内?若楓兒沒帶法器呢?”
“這……應當不會吧?”
“應當應當,你倒是給本座一個準話!”
敖風又焦躁的原地來回踱步,四周空氣也跟着急躁起來,呼呼吹着,大有連天之勢。
“初試照心魔,也不知楓兒心魔是何物,好不好對付,若有萬一……”
“師尊!”
他口中喃喃不休,外面橫插一聲,孔方海手握名冊大步邁入。
沒想到敖風也在,頓足沖着敖風一禮。
“見過師祖。”
将手中名冊捧起,還沒開口說話,眼前冷風迎面而來,直接将他手中名冊奪去。
瞧着“餘楓”二字穩穩出現在第一頁,周圍的風瞬間安靜下來。
“試煉結束,楓兒竟是第一個通過的?”剩下的名冊敖風不感興趣,抛回給孔方海。
孔方海心道,不是你用手段讓餘楓第一個通過的嗎?眼下怎還明知故問?
嘴上卻很老實,拱手一禮,“是,師祖,三場試煉,餘楓師妹皆第一個通過。”
“楓兒可有受傷?”
廣元開了腔,“如此順遂,看來,餘楓應當是帶了法器的,不會受傷,師祖放心。”
敖風不聽他說,看着孔方海,等着他回話。
“餘楓師妹毫發未傷,倒是狄玉環受了傷,我出來時要尋她,旁的人說被餘楓師妹帶去恒心殿了,給師祖彙報完,我便要去一趟恒心殿看看情況。”
敖風半眯着眼乜向他,“你是要去看狄玉環情況?本座代你去探望便是,你留下,跟廣元好好準備一下七日後弟子大比安排。”
言罷,絲毫不給孔方海說話的機會,身形化風,揚長而去。
行至恒心殿門前,恰好聽見内裡傳來二女對話。
“……我的願望是天下太平。”
裡面女子脆生生的嗓音傳出。
敖風立在殿門外,聽着餘楓揚言的願望,眉眼舒展含笑。
等到内裡安靜,方才擡手輕叩門扉。
“誰?”
“是我。”
餘楓起身繞過珠簾,看立在門前衣着光鮮的男人,“師尊?來的正好,快給玉環師姐療個傷。”
敖風幾乎是被餘楓推入門的。
眼看着狄玉環就要起身行禮,餘楓快步上前将她摁住。
“都受傷了還行什麼禮,快躺下,讓師尊給你療傷。”
敖風瞥了眼狄玉環被包紮好的傷處,“你已經給她上過藥了。”
“是上過藥了,但上藥哪兒有師祖靈力療傷來的快?又不疼,又不留疤。”
敖風:……
敢情是拿他當工具使。
不過也罷,是她開口。
敖風提步上前,掌心精純靈力噴出,彙聚在狄玉環傷處。
不消片刻,傷勢痊愈。
狄玉環活動了下腰身,痛感痊愈,當即下榻沖着敖風道謝。
敖風理了理衣袖褶皺,“不必謝,孔方海很擔心你,在四處尋找你下落,你眼下有空,回去報個平安吧。”
這是下逐客令了。
狄玉環自然也不打算多呆,應了聲“是”,跟餘楓說了聲改日見,就提步先走。
屋内,隻剩下敖風與餘楓二人。
“聽聞你三次試煉都是第一。”
“應當是,出來時守門仙童說的。”
二人在圓桌前坐下,敖風猶豫了下又問,“可有帶法器入内?”
餘楓穿了鲛人雪紗,想想這也應當是法器,于是乎點點頭,“帶了。”
敖風擡手輕撫她發絲,“帶便帶了,玩的開心就好。”
“多謝師尊。”餘楓伸手剝了顆青葡萄,想起什麼手上動作一頓,将剝好的葡萄送入敖風手中。
“師尊可曾入過試煉殿?”
“我設下的,自然入過。”
“試煉殿竟是師尊設下的?!”
敖風将青葡萄送入唇中,酸甜汁水在唇齒中爆開,倒也清爽,嗯了一聲,眉眼隐隐有幾分自傲。
餘楓忽而湊近他,“那師尊的心魔是什麼?”
“我的心魔……”
敖風落下手,腦海中萬年歲月彈指而過,眸光猶如深海水波泛起,逐漸深幽。
“對,玉環師姐剛才說,心魔大多是令人生怖亦或者渴望而不可得之物,師尊的心魔是什麼?”
敖風薄唇緊抿,凝着近在咫尺,卻叫他苦等了幾千年的面容,心緒激蕩翻湧。
好半晌,他方才吐出一個字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