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應知伸手摸了摸許南禾的腦袋,動作溫柔,許南禾以為外公同意了臉上迫不及待挂上一個燦爛的笑來。
下一秒外公的話卻讓許南禾如墜冰窟。
“我說了把它丢掉,南禾,别讓我再說第二次。”
長年身居高位的江應知第一次在外孫面前展現了他殘忍又真實的一面,許南禾毫不懷疑平日對自己溫和慈愛的外公會在下一秒就掐死這隻瘦小的野貓。
那是許南禾第一次知道原來在他面前平易近人的外公有着所有人都無法忤逆的原則——階級。
無論是人還是其他。
許南禾最後還是把貓放走了,他把貓送到了寵物救援中心,此後再沒有去看過一眼。
他不知道這隻髒兮兮的貓到底是什麼顔色的,唯一記得的隻有那雙琥珀一般好看的眼睛。
時間一長許南禾都快忘了它的存在,直到他要離開江城的那天他在松山别墅外的矮牆上看到了一隻傲然坐立的白貓,它自下而上漫不經心的地舔着前爪,懶散地掃了一眼許南禾跳下矮牆便跑開了。
因為白貓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許南禾第二次踏入了救援中心。
幫他查資料的志願者翻了翻以往的日志,“這隻貓的警惕性很強,一開始根本不吃東西後來我們實在沒辦法隻能讓它單獨住在後院,每天定時定量把吃的給它放在一邊,等第十天志願者過去的時候發現它已經跑掉了。”
看着許南禾落寞的神情志願者安慰道:“這隻貓打過貓三聯,大概率是被原主人抛棄的,它已經不相信人類了,這裡是關不住它的。能夠逃走說明他的身體應該大好了,别太擔心,它在外面說不定會更自在。”
許南禾點了點頭,道謝離開。
救援中心收養了各種各樣的貓,被棄養的,被虐待的……小聲細碎的呻吟一陣接着一陣,許南禾望過去發現它們的眼神和當初白貓如出一轍警惕。
自己的再一次抛棄讓它眼底的警惕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不信任。
那是一份被他親手毀掉的信任,願意舔舐他掌心的小貓已經不見了。
……
“這一次我不會放棄他的。”許南禾端坐在那兒,西斜的太陽徹底把他的臉分成明暗兩邊,挺拔的鼻梁成為分界線,映襯着一旁的眼窩分外深邃,他從容不迫地把自己抽離了回憶,眼神清明。
江外婆淡然一笑神情溫柔,方才壓迫的氣勢倏忽間散得一幹二淨,她不緊不慢道:“那就好。”
老夫人把垂落的散發别在耳後,态度淡然,她沒打算去管許南禾的事情的,隻是肖家人太過愚蠢想要把主意打到了許南禾身上這件事才被段四海捅到了江外婆手上。
這種事外人總是不好插手的。
不理世事已久的杜時歌隻是略微擡手便把還在叫嚣的肖志輝打到失聲,灰溜溜地夾着尾巴走了,一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惹到了那尊大佛。
江外婆不知道為什麼許南禾會對那個叫程晚的少年報以如此大的興趣,也不知道許南禾到底知不知道那個孩子真實的一面。但江外婆了解自己的外孫,她相信他做的事一定是有意義的。
不管是當初抛下一切出門闖蕩的江君曼還是如今特立獨行的許南禾,江外婆都願意給他們充足的自由去選擇一切,她不願見到他們也活得像籠中囚鳥。
隻是看多了紛擾她還是忍不住想要提點一句。
“好了,天都快黑了,劉媽該催我吃飯了。”江外婆抱怨着搖搖頭,挪着步子進了屋。
天邊的暮色漸沉,落入山川徹底泯滅,陽台外的少年看不清神色,整個世界隻剩下一聲:
叮咚——
桌上黑屏的手機冒着瑩瑩白光,彈出來一條好友申請通過的消息。
【我是許南禾。】
【你已添加了x,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白光投射在程晚的臉上成為黑暗的房間唯一的光亮,他的雙眸中映射着這行字,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聊天框,手機自然息屏後唯一的光源徹底消失,整個房間徹底被扯入黑暗。
筒子樓的隔音不好,隔着厚厚的牆壁也能聽見遠處傳來的家長裡短,烹油炸辣的香味從窗邊縷縷來襲。
煙火人間裡唯有這一戶黯然無光。
叮咚——
叮咚——
……
消息響個不停,平日裡安靜無聲的手機容光煥發般張揚着無盡的活力,敬職敬業地發揮着餘熱,
一條又一條的消息打亂了房間内所有的沉默,把這譚死水重新攪動,一如既往的強勢又莽撞,帶着遠方的消息紛至沓來,一舉将沉溺的人又拉回鮮活的世界。